我的奶奶

丁正勤 2014-1-15 11:24 不知道是年纪大了，还是要过年了。近段时间时常会想起奶奶。奶奶走了二十年了，她的样子在我的记忆中越来越模糊，但让人越来越清晰的是他坎坷的一生。 奶奶一生有三个男人，但从我记事起没见过一个爷爷，倒是有三个姓氏的爸爸、五个爹爹和一个姑姑，那时候穷，一件衣服总是爸爸先穿，穿不了就二爹穿，再到三爹四爹，只到不能再补为止，奶奶说我六爹十五岁前几乎没穿过新衣服，我爸说后来二爹长得比我爸高，我爸开始穿二爹的衣服了。 因为我是第三代，所以有多惠政策，比如总穿新衣服，好吃的总是我先来，比我大两岁的姑姑，气的直瞪眼。 由于很多人捧着，所以小时候很调皮，记得我去邻村偷豌豆，被比我大的孩子没收了棉袄，非常忐忑的回家准备挨打，结果遇见了六爹，他马上叫了两个伙伴，帮我把棉袄抢了回来。回家的路上，破棉袄上外露的棉花都笑了， 上学了，早上六爹走前面，因为乡下小道草多露水大，我走中间，姑姑最后。放学了，天黑胆小的姑姑走前面，我走中间，六爹走最后，没有人告诉我们这么做，这是我们的潜规则，我们的家族也是这么走过来的。 再说我姑姑，她长得很漂亮，一对又大又长的大辫子，总在背后晃来晃去，十几岁的我和姑姑一样高了，总笑她不长个，是因为两个辫子沉的。那时候冬天比现在冷，姑姑的脚后跟总是冻烂，贴在袜子上扯都扯不下来，好多时候在有阳光温暖的下午，我拿着小刀慢慢把袜子和肉切开，看着袜子上沾着的一块皮和姑姑出血的脚后跟，现在想起来都惊心。 我不知道上天有没有发现我奶奶的存在，带走我三个爷爷还不知足，最后还无情的把我姑姑也带走了。这对我们全家来说无疑是一块沉痛的打击，在四爹背着几乎僵硬的姑姑回家时，奶奶都晕了。我亲眼看见姑姑在奶奶怀里吐了一大口血，不知道是因为见到妈妈，还是在倾诉自己的委屈，因为原本姑姑的死一直是个迷，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死在学校，可惜当时我们都沉浸在莫大的悲痛中，没有人去追究姑姑的死因，奶奶哭了很久很久，我也哭了很久很久…… 时间慢慢的过去，我的几个爹爹渐渐长大，满屋子纯爷们开始不安分，整天在外面惹事，打架是经常的，奶奶能管我们一家的温饱已经是费尽心血了，哪能管他们这些，后来在我们床前和爸爸商量了好久，终于决定把二爹和三爹送去当兵了，我们也成了光荣的军人家属。那天奶奶牵着带着大红花的二爹和三爹，奶奶笑了，笑得比天山雪莲还要美。 这中间奶奶和爸爸带上我去了三爹。三爹的部队驻扎在一个我没见过的大城市。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吃冰棍，第一次照相，还是嘴上涂的红红的那种。若干年后才知道，去的是洛阳和南京。上次去洛阳看牡丹的时候，才发现洛阳并没有小时候看的那么大，再也找不到小时候去过的地方。 这以后爹爹们一个一个的结婚，婚后的婶子们个个精明，包括我妈，结一个分一个，过上小家庭的好日子。奶奶则守着剩下的爹爹，帮他们一个一个的成家，然后再分出去，从无言。 奶奶渐渐老了，身子也慢慢驼了，脚步也没有那么利索，跟着最小的六爹过日子，六爹做木活，六婶做生意，奶奶带着最小的孙女，过了几年舒心的日子。 注定苦命的奶奶，在她65岁的时候，老天爷又一次带走了和我奶奶最好的三婶，留下了两个十几岁的堂弟。奶奶悲痛过后，又开始照顾三爹一家，洗衣做饭。可怜有一年天旱，连洗菜的水都没有，奶奶在一个水坑里洗菜，坑深水少，生怕她会掉下去。过了不久，奶奶还是因为摔倒中风了，彻底的从心灵的痛苦转成了身体的痛苦。 这以后是每个爹爹家住一个月，奶奶不能说话，但大脑清醒的，记得我第一次看见偏瘫的奶奶，止不住的嗷嗷大哭，她坐在轮椅上，我扑在她腿上哭了很久很久，奶奶虽然不会说话，但一直摸着我的头掉泪。记得我偷偷给了两百块钱给她的时候，她生怕让五婶看见了（奶奶当时在五爹家），听说后来给了三爹，给奶奶洗了头，再穿上我给她买的新衣服，奶奶很开心，不断用一只能动的手摸着另一只袖子，上看下看的、笑眯眯的。 再一次看见奶奶的时候，奶奶已经彻底卧床了，当时在二婶家，头脑依然清醒，用手推我让我出去，当时奶奶大小便都在床上，她知道味道不好，不让我们过去，并且发出很大的嚎叫声，示意我们别进屋。 返回广州，总是牵挂着奶奶，有一天晚上做梦，梦见下了很大的雪，清楚的听见奶奶叫我的小名，声声延绵很长很长，余音在山谷间回荡。早上一起床就给老公打了电话，原想他去看一下奶奶，谁知电话打到隔壁，那人告诉我奶奶病重，老公去看了奶奶最后一眼。 奶奶走了，带着一身的伤痕，每逢佳节倍思亲，在这二十几年后的深夜里，好想问问：奶奶，您在天堂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