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锦时

　　(一)

　　遇见林舟之前，顾欢从未想象过自己也可以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女孩。

　　只是，遇到林舟是悲是欢，顾欢一直没有给自己一个答案。

　　林舟像一杯酒，她称为情酒。

　　情之为物，本是如此，入口甘甜，回味苦涩，而且遍身是刺，你就算万分小心，也不免为其所伤。

　　(二)

　　顾欢想，自己之所以一直大大咧咧像个男孩子，最大的原因就是父亲，她从未见过母亲，生命中唯一的依靠就是那个五大三粗的体育教练父亲。

　　很多人问她为什么她看起来跟父亲一样大大咧咧，可是举手投足之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娇细。

　　娇细。

　　娇嫩，细心。

　　这个词语是林舟说出来的，顾欢一直记得那天夕阳的余晖打在林舟棱角分明的脸上，他眯着眼睛对她说说，你看着大大咧咧，但是其实特别娇细。

　　她没有跟他继续说话，而是想起了父亲。

　　顾欢有一头乌黑靓丽的头发，直直地垂落至腰间，发尾很明显的一刀剪，她从小到大没有进过理发店，一刀剪都是父亲操手的。

　　(三)

　　十八岁遇见林舟的时候，她第一眼是惊艳，林舟留着栗色的半长发，有些遮眼睛，可是她还是透过零零散散的发丝看到了那双深邃的双瞳，如果她手中有颗星星，她想放到他的眼睛里。

　　她一直记得那天她出神地望着林舟时，林舟伸手突然拂了拂眼前的碎发，对着她咧开嘴笑。

　　大大咧咧的性子自然是男生缘极好，顾欢也不除外。

　　跟林舟熟络之后，顾欢发现林舟一点儿也不善于跟人交往，他有时候说话很直，然后又总是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一脸苦恼。

　　喜欢上林舟，大概是因为互相交换了秘密吧。

　　那时候班级流行匿名传纸条，大家为了不让对方发现自己是谁，极力地更改着字体。

　　顾欢收到了一个用蓝色纸片叠成的纸飞机，上面写着：假装快乐却更加悲伤。

　　她推敲了很久这个人是谁，最后终于找到了蛛丝马迹，小飞机同款纸片的人是林舟。

　　知道了笔者之后，顾欢在一个周末约了林舟，林舟很准时地在约定地点等她。

　　他们坐在街口的一家小奶茶店里，伴着四周的音乐声以及嬉闹声，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场秘密交流。

　　顾欢说，她一直觉得父亲把自己当做母亲那个样子来爱，她所有的一切东西都按照父亲的意愿来做，比如说很早之前她就想剪掉长发，可是父亲居然不容置疑地拒绝了她。

　　真的很苦恼。

　　林舟笑而不语，等了很长时间，他才开口说自己的故事，一场悲欢离别。

　　他七岁那年被遗弃在年迈的姥爷家里。十六岁，二老相继过世。他就守着老房子，日复一日地去打两个电话，要钱。

　　可是电话的忙音，一次次在自己心上淋着雨。

　　(四)

　　有了第一次约会，慢慢地他们开始第二次第三次。

　　网吧，体育场，屋顶。

　　他们约好有机会一起去一趟远方，不顾一切地，去远方。

　　顾欢一直以为如果自己对林舟告白，就一定会成功，所以在毕业之后，她毫不犹豫地告诉了林舟，她喜欢他。

　　可是让她困惑的是，起初林舟听到后特别开心，但没过几分钟他突然冷了脸，说了声不。

　　没有任何原因，就背过身离去。

　　那个夏天，顾欢日复一日地往老房子里跑，可是林舟再也没有像初次见面时，那样咧着嘴对自己笑。

　　有一天傍晚，顾欢偷偷溜出来跑到老房子，她听见里面有丝丝抽泣声，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趴在窗户上，眼前的画面让她怔住。

　　林舟的胳膊上满是血痕，他一刀又一刀划着，仿佛胳膊已经不是他的。

　　顾欢冲进去从林舟手里一把夺下小刀，那时她的心里只想着一件事，抱住他。

　　她也那么做了，明明是蝉鸣噪耳的夏天，林舟的身体却冰凉的像冬日寒风掠过的皮肤，让人灼痛。

　　顾欢感觉到他的泪水滴在自己肩膀上，连眼泪都是冰凉的。

　　林舟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他轻轻地说，顾欢，不要再来找我了，我想看到你幸福快乐，可是我没办法给你它们。我真的比任何人都想让你幸福。

　　(五)

　　后来顾欢上了大学，林舟连志愿也没有填。他们之间相隔2000多公里，他屏蔽了她的一切消息。

　　顾欢试图通过同学联系林舟，可是他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人能联系到他。

　　她去了好几次老房子，邻居们只是说这家男孩子出去打工了。

　　25岁，已经工作的顾欢在年休之际再次来到老房子，这一次，邻居说，那个男孩子啊，听说攒了很多钱要去旅行，后来不知怎么的出了车祸，也没抢救过来，真是可惜。

　　顾欢蹲在老房子门口，脸埋在双膝上，泪水恣意而出。

　　林舟，约好一起不顾一切地去远方，为什么你先去了？

　　为什么人世间悲欢离合总是惹人恼怒？七年，想了七年，忘了七年，还是想回到这里来找你。

　　你给不了的幸福，我不奢求，可是我也接受不了别人赠予的幸福，这一生，遇见你，再无第二。

　　顾欢辞了工作，从老房子包了一小包土，随身带着，想要去一次远方。

　　她的岁月从此再无悲欢，她的悲用了七年来忘记，却没有忘掉；她的欢，用了七年来造就，却少了他。

　　

　

少年锦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