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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坡》

《赶坡》

作者: 沉睡的山 | 来源:发表于2021-01-28 11:09 被阅读0次

    献给期盼的辛丑“牛”年

        那年初春,学校毕业回到广阔的农村。七十年代农业学大寨的浪潮温饱己大大改善,农村经济开始迈向多元化集体经营发展的快车道,初当新农民的我显得有些得意,虽似墙上的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但内里揣着一颗青春燃烧的心。当接到生产队长派我去黄龙山里拉洋芋种子的第一份差遣时非常高兴,这是我第一次要赶着牛执行公差了,能被重用是一种欣慰。

            第二天早上来到饲养室,饲养员把一头名叫“黑灵”的黑牛牵了出来,在靠近门口的大缸里饮了水,然后用竹扫帚把牛身从前到后清扫,还不时地把扫帚颠过来用帚把刺擦牛身上的粪痕,牛乖乖地站立着尾巴不停地左右摇摆。

          队长和饲养员一起帮我套架子车,我要动手他们说:”你站着看就行咧!黑灵最好使,不要打它很听话”。

            车套好后,我跟随在那哈大伯的车后一块就上路了。走出没多远饲养员就追上我把两个黄黄馍塞到挂在车边上的包里说“黑灵牙囗小、性子烈,记得到时给添加点劲”...。

          我和大伯操近路趟水过了大峪河到了澄城地界,这时的大伯才野起了噪门吼起了秦腔,一会又来眉胡转线腔,唱着唱着又嘎然而止,停下了车,挥手叫我到他的车上,他大声嚷到“不用管,牛灵的很,会自觉跟上来的”。

            我上了他的车,大伯一下就将我搂在怀里,黑灵尾随其后,从大伯言谈的脸上露出了几丝掩饰不住的伤感,他把目光从疑视的远山慢慢拉回说道:“你那妈昨晚听说我和你要进山拉洋芋种子又是一痛悲伤”,没等我问出口,他摸摸我的头,目光又推到了远方的山岭。

          开始讲述一个故事:“六零年闹饥荒,家里人口多,有金子也买不到粮食,外公在山里的朋友家弄到一笼发了芽的洋芋,给我家送来了半笼,我们姐弟几个顾不上弄熟就抢着啃吃起来了,父亲把笼提到一边说,不能这样,要省着吃,就在那天夜里父亲把洋芋分了一半要送给相隔十多里路和他在五六年一起参加西藏康巴平叛的战友家去,这位战友在战斗中为了掩护父亲失去了一支胳膊,炸瞎了左眼成了残疾,那天晚上天很黑,爷爷劝他明天再送去,父亲硬是不肯,说饥饿难忍,早比迟好,执意出了家门,那晚下雨路滑不料掉进深沟,摔断了腿,他强忍着剧痛,一点点从沟里爬了上来,手里始终没有丢弃装洋芋的包,硬是托着断腿把洋芋送到断食几天的战友家。从那以后,本身就曾在战斗中负过伤,又添新伤,没钱医治再加饥饿,不多久就离开了人世。

        父亲死后家里老的老,小的小,生活陷入艰难,父亲的战友带着女儿多次到家要把女儿许配给我,永结世代之好,那个战友的女儿后来...后来...,我猛然向后回头,“哎呀”后面的牛车咋没有跟来,在百十米外的地方停下了,我跳下前车跑了过去,发现在牛前几米的路中间有西条口袋,一看是前车上因路颠而掉下来的,黑灵就因此而停车不走,我拾起回袋后,黑灵加快脚步快速就赶上了前车,我心想这黑灵还真的“灵”。

          我让大伯继续说未完的故事他摇头说“算了吧!快进山了”。到了个山岔口,大伯指着山坳:“这就是黄龙山有名的〔关则口〕,准备进山”。

        崎岖的山路让我谨慎慢行,只有前后传递着呼应声。第二天早上一边喂牛,一边开始向口袋和麻袋子里装洋芋,装了满满的两架子车,然后用绳勒好,待牛吃好后我们开始回返。

            那时侯大峪河上游没有桥,到了河边,脱掉鞋袜挽起裤腿子在河面修条重车能过的路,两人合力将车子一个个趟水送到对岸,冰冷的河水冻的我腿脚生疼,直掉眼泪,坐在草窝窝里看着大伯把鞋从对岸提过来,并脱下披在身上露出花絮套子的大棉袄裹在我的脚上,放在他的怀里暖着,一股股暖流浸润了我的眼框。我问他“你咋不冻?”

        大伯“嘿、嘿...”笑道 “咱农民肉厚不怕冻,跟这牛一样最能吃苦耐受”。

            “来时的路难走,那坡坑洼多,得重新选条上坡的道”。我尾随在大伯的车后选择上坡的路线,来到坡口,大伯指着说    “就是这个路”。“我的天呀!这比来的路还立”心想着没敢出口。

          “坡是立点,路可平,重车都走这,立的地方有两三处”,大伯为我解释说

          上坡前大伯帮我查看捆绑的洋芋口袋,特别对辕里家伙看的更细,边看边说“下坡看座锹,上坡看大肚和曳绳,可马虎了得吆!稍歇一下准备上,坡上给牛搭把劲,大声吆喝就行咧!记住上坡不打牛,下坡不拽牛,我先上去下来接你。” ,“对”我大声回答。

          大伯赶车开始先上了,初开始还没有什么动静,拐了个弯就看不见了,稍刻间大伯那吼秦腔的噪门“嘚嘚,哦哦,嗨嗨”,吆喝声响彻整个大峪河两岸河谷,可谓是惊天动地,我的心跳到了噪子眼……。

        走到黑灵旁边,小腿肚都在挑动,羽毛未丰的我心里犯怵,这样的大战丝亳没底,摸着牛身上光溜溜的毛发,想起了饲养员给的两个黄馍掰成小块小心翼翼喂到牛嘴里,心想伙计就看你了...

        稍没留神,猛然间黑灵急不可耐就开始冲锋陷阵了,我急忙追赶,但已晚唉,只好跟着赶坡了。

          开始还好, 待拐了个弯,抬头一看,这那是路么?分明似一睹墙,两峡谷夹着一条阴冷狭窄望不见顶的路槽,我一手抓着牛珍,一手拽着车帮和牛同力,在我吆喝声中一步一点头地奋力冲刺,牛鼻子“呼哧,呼哧”喷出气团卷起了两股子尘土,我拚尽全力拽车,坚硬的路面牛碲子有些抠不住开始打滑,车抡不前转反而后转,我猛然想起老人们常说的一句话叫,不怕慢,只怕站,就怕后退最难办,我急了也顾不得再吆喝,前不敢松珍,后不敢松手,急忙跑到牛的前面用牛珍拽拉牛头,目扫周围连圪塔支车轮的石块也没有,满头冒汗,吆喝声由大变小,由小变细,随而转成了哭音慢板。哭不像哭,喊不是喊,双手拽珍不敢松手,把牛鼻子拽的老高,车还是下滑并有加快,牛车人对峙在坡道中央,牛已无法使上劲,在危急之中,黑灵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车停止了下滑,这下可吓我半死,黑灵口鼻大喘着粗气,一动不动,我以为把牛挣日塌咧!适才也腾出了手,忙用鞭把在老崖上撬下大疙瘩土支在车轮下,松了口气,这时我看到黑灵全身黑缎似的毛发里渗透出细微的光亮,用手一摸才知道是水珠。那句“风吹遍体无毛动,雨打浑身自汗流”的诗句俘现眼前,万没想到危急关头它有自己的招法,难怪起名为“黑灵”。

          我上前把牛珍别在车辕上,改变刚才的匆忙,腾士双手准备在车后全力为黑牛推车,这时黑灵又好象领悟到了什么,忽然从地面爬了起来,刚要前拉碲子一滑“扑通”又跌卧在地,我的心差点蹦出肚皮外,这场面也是头一回,双手不敢离车后帮,猛然黑灵再次拾立,尾巴翅得象张弓,一抬头又一低头两眼瞪得像铜铃,我急忙给力,车后刻下了一串清晰的蹄印,牛劲上来是不畏艰险的,要莫诸葛借牛劲绞杀敌营获胜。

          接着前面又是一道陡坡,黑灵丝毫没有减慢速度,只听碲子发出“咯吱”“咯噔”的响声,我停止了吆喝拚命推车加劲,看到车前的黑灵奋力拉车,我的心被深深地戳动,它不会说话,天赐的灵性并不比我差,难怪爷爷常说“牛是咱农民养的哑巴儿子,是农家人的宝,定要照顾好,对牛恨心的人绝对是个忤逆”。有句古语说的好“老牛亦解苍济苦,无须扬鞭自奋蹄”自嚼其中味让我感溉万千。此刻只有奋力推车来表达发自心深无限的感激和怜爱……。

          只听得黑灵的蹄声不再有力车子顿觉轻松了好多,我抬头前望,“嘿”己上到了坡头,大伯离远高声喊:“嗨吆吆我准备接你都上来了”,快步到车前,看我满脸的汗水开心地笑出了声。“黑灵太厉害了”,我摸着黑灵说。“当然了,这是队长和我专门挑选的咱队里最好的俩头牛!”。

            我按照大伯的吩咐把牛卸了在坡头一个打麦场转悠,休息一下就回,我可不像黑灵那么快就回复了宁静,也许累了,它在地上寻觅着残落的树叶和刚刚露出地面的嫩芽,抬起头慢慢地咀嚼着,此情此景宋代诗人孔平仲的那句“老牛还了耕耘债,啮草坡头卧夕阳”的诗句在脑海中闪现,从它悠闲适静的眼睛里什么也看不出,没人知道它在想什么...。

            行走在空旷的打麦场上,墙头的黑板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两行字:“座北朝南吃西瓜皮往东扔,思前想后读左传页向右翻 ,我百思不解,记忆至今。

        我们披着晚霞,回归在通村的大路上,霜染双鬓的大伯脸上露出了凯旋而归的笑容,抡起胳膊不时地甩上几个响鞭,竞也唱起了当时最流行的《乡间的小路》...。他还未讲完的故事仍在脑海里萦绕,我无暇顾其这些注视着拉车的“黑灵”多好的牛,阿!人类最诚挚的朋友,有时侯它比人还诚信,生命里它无言地包容诠释了人世间多少喜乐哀愁。

          时过境迁,牛剩无几,牛年如期而至,在全民奋力追梦,在新时代的强国路上,发扬牛勤劳、踏实的精神,借牛的吉祥,让匡扶中华的“牛”牛气冲天。

                        李义民

                            庚子腊月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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