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森·麦卡勒斯大家知道,用柠檬汁在白纸上写字是看不出来的。可是如果把纸拿到火上去烤一烤,棕 色的字就会显出来,意思也就一清二楚了。请你设想威士忌是火,而写的字就是人们隐藏在自己灵魂深处的思想——这样,你就会明白爱密利莉小姐的酒意味着什么了。
过去忽略了的事情,蛰伏在头脑一个阴暗的角落里的想法,都突然被认识,被理解了。一个从来只想到纺纱机、饭盒、床,然后又是纺纱机的纺织工 人,——这样的一个人说不定某个星期天喝了几杯酒,见到了沼泽地里的一朵百合花。也许他会把花捏在手里,细细观察这纤细的金黄色的酒杯形状的花朵,他心中没准突然会升起一种像痛楚一样刺人的甜美的感觉。一个织布工人也许会突然抬起头来,生平第一次 看到一月午夜天空中那种寒冽、神奇的光辉,于是一种察觉自己何等渺小的深深的恐惧会突然使他的心脏暂时停止跳动。
一个人喝了爱密莉亚小姐的酒以后就会 出现这样的情况。他也许会感到痛苦,也许是快乐得瘫痪了一般——可是这样的经验能显示出真理;他使自己的灵魂温暖起来,见到了隐藏在那里的信息。
——摘自《伤心咖啡馆之歌》
爱密莉亚小姐是个身材魁梧的黑人女性,她对于镇上的顾客十分的严苛但又温暖善良,正如她的酒。她拒绝了为她向善的英俊恶霸马文,却没有理由地选择了自私精明的小罗锅。麦卡勒斯一直用强烈的反差比照,让小罗锅去一点点灼烧爱密莉亚的酒,到最后泛滥成一片难收的火海。
“你为什么要学女权主义?”我回答说,“因为我是一个好女人,好妻子,好母亲,好女人,好姐妹。我想理解为什么我成为这样的女人。我想理解女人。”
这段出自别处的话让我第一次很清晰地去好奇什么是女权主义,为什么它会存在。而我恰恰在爱密莉亚小姐身上发现了逆向方程式碎片。
“你是无意穿堂风,却偏偏引山洪”,或许小罗锅是爱密莉亚小姐找到的变成一个“好女人”的契机,是可以把灵魂全部投入到另一个灵魂的冲动容器。
爱密莉亚小姐为此付出的所有徒劳,像是环绕行星的尘埃物质,做成了围绕的光环,慢慢捱过了时间,却始终漂流在圆的闭合曲线上,重复,再重复。对于圆心,始终是方圆的存在。
她把所有女性的“应该”揉进自己体内,力图成为“女性”,最后却成为失魂落魄的空壳,像是涂满凡士林的由砖碎块和少量糯米混合在一起的不规则固体。
被扔进冰冷的地窖里。过若干年, 启封地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团模糊不清的,和空荡的地窖形成巨大反差的不规则固体那么突兀的存在。
即使努力回忆也很难想得完整,把上面的灰尘用布擦去,借着昏黄的灯光,看到里面一尘不染碎块和糯米,宛若时间被拨回到若干年前。
然后,把它狠狠地摔在地上,碎成若干,拾上阶梯。第一时间让不太明媚的阳光灌进眼窝,微微撤去些寒意,好让眼角快要跌落的冰晶可以融化成顺势而下的眼泪。
重新贴上地窖的封条。然后继续在别处的生活。
但若干年后,还是会一次又一次地回到地窖。出现越来越多的碎块,怎么也无法收拾干净,怀里的空气也逐渐枯萎。
才发现自己在某一天把自己送给了地窖。
之于爱密莉亚小姐而言,小罗锅则是她永远的地窖。
她不在“体制内”,也不在“体制外”,更像是碎块和糯米的存在,用柔软的承受,托载住无处可去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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