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红独自在家,她已年过五十岁,头发几乎白了一半,方方的脸,下颌骨在耳朵下轮廓分明,宽大的颧骨突现在脸上,像两座孤岛,此时,她过于瘦干的身子蜷缩在床上,迷迷沉沉。
儿子阿伟告诉她,今天下午有人会送一张按摩床过来,让她注意点,要签收的。
她在心里叹了一声,儿子的孝心,她也一直怪儿子,不要浪费钱,家里已经这个样子,为了她的这个病,不要再乱花钱了。
一想到自己的这个病,她眼尾的皱纹加深了,嘴角的法令纹延展到下巴。
是单位体检,当时医生让她要重新去查一下,她就知道,有问题了。
老公阿法带她到市里最好的私立医院做加强CT,她的心里隐隐有了预感,阿法和医生嘀咕了半天,回来后告诉她医生说的,要过几天才有结果,但,她从自己手机上,看到了体检报告。
下午,阿法泪眼朦胧地回来了,她伸出手柔柔地摸了摸阿法的的脸,良久阿法握起她的手,告诉她,已经托人联系好了,上海最好的医院瑞金医院,看血液是最好的,下午,阿伟开着车就过去了,住下来的一个星期,是她人生最最黑暗的时刻,她也知道,阿法总是一个人背着她哭哭涕涕的,从阿法通红的眼睛里就能看出来了。
她尽量在阿法面前,表现得漠不在乎,拼命吃东西,没心没肺的笑,故意讲话很大声。
一个星期后,她出院了,她的头发掉了不少,她住在家里睡不着,清晨4点多就醒来。打开窗子,月已转向西方,月光明亮的白转向清淡的灰,在稀疏灯火下,,前面的一条宽阔的马路,曲曲折折的,是垂直形的,像一把枪,她突然发现,自己家的房子,正是被一把手枪对准着,她忍不住把阿法叫醒,让他看,阿法迷糊地说,没事的,我们这一幢不都这样吗,你不要胡思乱想,睡吧,不要胡思乱想了。
可她睡不着了,当金色的阳光,普照大地,然而她觉得,自己家的房子,却没有了温度,阳光斜斜地,偏偏避开了他们家的那一幢,避开她卧室的那一间。
以前怎么没有发觉,也许以前,刚买的时候,没有在意,那是他们第一套房,三室一厅,房间的格局她从来没有注意的,以前在村里根本没有在意布局,只要有有着大大的客厅,舒服的卧室,宽敞的洗手间,明亮的厨房,她做梦都要笑醒了,商品房啊,她终于从村乡搬到城里去了,是阿法,有主见啊,他说了,儿子阿伟眼见着成年,早点下手,早放心。
于是,2000元一平方的时候,他们出手了,装修也是阿法专门请设计院的朋友设计的,说不要红红绿绿,乡土气息,那位设计师朋友主重黑白两色,家里的大理石,台面、茶几,沙发套子,包括窗帘,也是黑白两色,起先,她住进去,感觉着所谓的现代化气息,总觉得不对经,突然有一天,她去参加阿法家二姨夫的葬礼,她才感觉,家中不对经,黑白两色,也太那个什么了,回到家,她二话没有,赶紧把窗帘换成了红色,墙上也挂了几幅大红大绿的画,又去小商品场买红色花纹的台布,终于,她放心了。
阿法还在一个经地责怪她,瞎折腾,好好的设计感,就这么被她破坏了。可她却说不出口,只是感觉越来越有精神了。
只是想不到,新房里住了三年后,她仍然查出血液有了小细胞病。
当她发现楼下那一条笔直的路,就像一把枪对准他们家时,她当机立断,换房。无论如何,她得换房,不能睡在那里了,成为枪靶子。
阿法近来的工作越来越忙了,走南闯北的,不知道何时是个头。只是换房的心思如一个结,一经起头,她再也放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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