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忘性大,还是潜意识中防御机制的强大,我很难详细忆起,跟队友间的恩怨情仇。
我俩都属于同学口中的好男人好女人,我们的结合,曾一度在同学中传唱,被誉为佳话。似乎牛郎和织女从此就要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而实际上,我们的口角确实很少。他很迁就我,而我也知书达礼,温柔体贴。
恋爱时期,队友的光辉形象是:敦厚老实、真诚热心、积极进取、富有领导才能。他从不抽烟,不酗酒。学生时期,就热心助人,是同学老师心目中的好伙伴好助手。作为团支书、班长,组织领导能力强,人缘好、幽默健谈,乐观积极。根正苗红,让人值得信赖。成绩好,特别是理科,在我的弱项上正好补足我。结婚后,在日常生活上我也特别轻松。天性怕麻烦不爱劳作的我,享受着老公的细致入微。他很主动做家务,给我打下手。我想不到的,他统统考虑得妥妥的。小到出门前孩子背包的收拾、洗碗、折衣服,大到修电灯泡换水管修洗衣机。几乎没有他搞不定的。动手能力超强。我没费多少心力。关键是,他不仅不需要我三喊四请,而且能敏锐捕捉到我可能的需求。在我还没想到或发出请求前,他已经想好并做好了。妈妈诟病爸爸懒,不干家务,在队友身上,绝不会出现。这点我满意极了。他自制力强,不抽烟,不喝酒。除非有应酬有需要。不像我爸,烟囱酒桶一样。在我心目中,好男人就要有这样的自制力。他特别体贴,从不乱发脾气。婚前甚至孩子出生前,几乎对我从不说不。这些,都让我极其满意。
唯一让我诟病的,就是“抠门”、“现实”。说起这“现实”,我就咬牙切齿。最让我记恨的是,恋爱初期,居然就严肃认真地跟说,“我们只是拍拖而已,不一定就结婚的。”那时候,我刚从上一段情伤中走出,被抛弃的不安的余震还在。这该死的队友,就抛出了这样的话,让我又爱又恨。爱的是,这男人责任心强,真实地告诉我他的心路,不想耽误我,如果有铁定的结婚对象可以不考虑他。恨的是,我觉得他不够爱我,在我心目中,纯爱必须是无论贫穷富贵生病都不能分开的呀。我奔着这样的爱情去,你给我打一支这样的预防针,几个意思?脑子咧?情商哪去了?我认准了,这个男人,根本就不够爱我。他哪一天,会因为现实条件来抛弃我。这点我耿耿于怀,记恨到婚前。而当时脆弱隐忍的我,只是默默把它压箱底,吵架的时候才翻出来。我现在都不记得翻炒的时候,有没有告诉他我记恨他这件事,还是说,表达我对他不够爱我的感受和评判。
还有,他从来不“接送”我。小女生恋爱的时候,总期待男友惦记着女友的安全,多晚也要送回家自己才安心离开,这才是正道啊!从不,他没主动干过这事,而我,高傲的体贴人设的我,怎么会主动提呢?默认他就应该知道啊!为此,我不知道暗地里生了多少闷气,贴了多少标签——“没担当、不解风情、没风度。”慢慢的,我才知道,他特别担心被妈妈说“老婆奴”。似乎,在婆婆看来,媳妇就不能有这种使唤他儿子的“毛病”。不想招惹婆婆给自己添堵的老公,尽量都不给自己找麻烦。他越是忌讳着婆婆才不接送,我心里就越大意见。婚后,日积月累,我直接给他贴上“妈宝男”的标签。
结婚初期,就因为不来“接”的事情,我们吵了一次大架。不记得什么原因了,晚上十点多,我让他来地铁站接我。他推了,我憋了些气往家里走。半路,突然正面跑来一个神经病,张开双臂要抱我,顿时吓得我花颜失色,撒腿就跑。恐惧不安无处抒发,回到家后我劈头盖脸就对他发了火,那时候不懂为自己的情绪3负责,只管宣泄。认为这个该死的男人真没救了。我气得跺脚,收拾好衣服就往娘家跑。都不想理他了。当他跟我解释,是因为夹在中间,以免他妈妈对我意见大,所以他才没外出接我,我更火。认为这个男人一点主见都没有,战战兢兢地。都不敢为自己在妈面前挺直摇杆。我都怀疑自己嫁错人,委屈极了。
还有,明知道我喜欢花,从来都不主动满足。而且特别“抠门”。记忆中最大的一束花,是在我们恋爱的第二年。一小束三支玫瑰两三支配花。拿了出现在我公司前。我一点都没有惊喜,甚至觉得丢脸极了。人家男人送蓝妖姬,红玫瑰。我男友就差点送菜花了。我觉得难看极了,几乎都没有面子拿着走在路上。那时候,我重面子多于心意。我看到那束花之后,全程低着头走,不理他。
这些我批判老公“现实抠门”的部分,源于我对“底层生活”的不接纳。成长过程中,爸爸不工作妈妈独立扛家,每当妈妈向我倾吐,生活的艰辛身心俱疲,我就特别害怕和恐惧。害怕眼神空洞的妈妈,被生活压垮;恐惧冰冻三尺的家突然土崩瓦解。我期待五彩缤纷的生活,而非紧紧巴巴的活着。虽然生活不济,而我在吃穿上从未受过苦,甚至,过得体面。有舅舅的接济,大把的名牌包包、手提电脑、手机、名牌鞋地送。虽然我本性并不追求名牌,而这些体面让我找回一丝的平衡,也让我活在“幻相”中——我们的生活家庭社会地位并没有因为爸爸的事业失败大受影响。大家依然尊重我们,依然以我们为重,我们生活依旧丰盛。如今,才发现我们整个家庭,一直都活在“丰盛的幻象”中。
在农村的大家庭里,攀比风气严重。爸爸起点高,聪明能干少年得志,无论是在爷爷奶奶的大家庭,还是公公婆婆的大家庭,都受过爸爸的恩惠提携。而确实,人口众多,江山自有人才出。那些受爸妈资助的兄弟姐妹侄子侄女,都有出色的表现。说得俗一点就是赚到大钱。在农村大家庭里,哪个子女赚钱多,父母也多看一眼,作为子女的后代,在同辈中也会倍受关照和重视。这些“利得”和“虚荣”,容易让人放不下。我们全家,都沉溺在这样的泡影里,不愿走出来。爸爸用一蹶不振来证明他走不出事业失败的阴影,妈妈用酸酸楚楚自尊自爱来表明她的失落与不甘。浸泡在这样的家庭氛围中,我每个细胞都如海绵吸水,承接着他们的喜怒哀乐。
对自己真实,从破除幻象开始。我没有家财万贯的家庭,也没有期待中的好父母。我没有想象中的高尚,甚至虚荣自私。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平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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