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今天是珍珍的喜庆日子，你准备好了吗？”我正思忖着，翠珍领着女儿小彩琪跨进了门槛。
自从海田走后，翠珍的脸色多日愁云惨淡，今日看来气色好多了，我笑着说:“翠珍，你看珍珍的大婚日子，我穿啥合适呢？”
“你准备了啥衣裳？让我看看。”翠珍还是以往快活劲，说着拉着我的手进了里屋。可我却愣了，因为我根本没有准备。
看着干净利落的小屋，却没有发现我的新衣裳，翠珍说:“你的衣服呢？”
我装作备的有新衣裳，打开海生做的木箱，在里面开始翻找，没有合适的，都是青一色的灰布褂子，我稍微愣了一下，珍珍的眼泪差点掉下来，心疼地说:“我娘为了我们姐弟俩个上学，就没有添过新衣服。”
我连忙解释说:“哪有呀，我不喜欢穿新的，干活碍事，没有旧得随意自然。”
翠珍又看到我结婚时的那件旗袍，平展展地放在箱子的底部躺着睡大觉，嘻嘻笑着说:“嫂子，你穿上试试。”
我一听，羞涩地掩面说:“别取笑我了。都一脸褶子皮了。我穿这个，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珍珍在一旁起哄道:“娘，你就试试吧，我觉得娘还是俊俏如初，身材也没有走样。娘还是一个大美人哩。”
我在翠珍的督促下，在珍珍期待的眼神中，穿上了这件绛红色的旗袍。这旗袍穿上还是和当初我嫁给海生时一摸一样，不紧不胖，珍珍看着我这身打扮，拉着我转了一圈，嬉笑着说:“娘，太好看了。娘真是名副其实的十里八乡的大美人。”
我哂笑着说:“取笑娘不是。”
“嫂子，珍珍说的是实话。”翠珍眼神一挑，插话道。一旁一直站着不说话的小彩琪也笑着附和道:“母娘真好看。”
珍珍嘻嘻笑笑说:“娘，今天就穿它了。再展示一下我娘当年的风韵。”
我不好意思，非要脱身上的旗袍，珍珍抱着我的身子，哈哈笑着说:“不让娘脱。不让娘。今天就穿这身。”
翠珍开心地捂住嘴笑。小彩旗也张着那粉嫩粉嫩的小嘴笑不停。这是海生走了以后，我最开心的一次大笑。也是四弟海田出走后，翠珍最开心的一天。
建坤早已起床。把写好的对联张贴上，门前挂上了大红喜庆的门彩，族上的亲人也陆陆续续到场，虽然没有丰厚的嫁妆。但是，我要让乡亲们看看。没有了海生，没有丈夫的女人，依然把自己的儿女照顾的很棒。族上的人们看着红艳艳的手写对联，一个叔辈的人问:“这对联是谁写的？”
一个了解的人回答:“建坤，是建坤为他姐亲自写的。”
那位老者满意地点点头，意犹未尽地说:“嗯，不错，不过，比起他爹在时，还相差那么一点儿，火候不到，还需继续努力，小伙子有前途啊！”
我听了心里一喜，不由得笑出一抹弧度。
族上的乡亲们看见我穿上了当年的旗袍，连连夸赞:“彗英还是和当年一样俊俏。”
巧莲嫂子羡慕地说:“彗英，你一点没变，这是文化人叫啥来着？噢，风韵犹存，小心被哪个偷腥的男人看到了，就瞄上了。哈哈。”
我娇羞地拍打着巧莲嫂子，不好意思地说:“看你还说不，看你还说不？”
巧莲捂住嘴偷偷笑。新来在场的人一阵哄笑。
新郎接婚来了，穿了一身深黄色军装，推着一辆崭新的二八大扛自行车，剑眉星目，笔直的鼻梁，眼睛里冒出火光一样。他是家中的老大，姊妹们五个，家里也宽裕，不过，他参过军，受过正规教育。人诚恳忠厚。退伍后，被分配在了检察院工作。
女婿叫金诚，不愧是一家人，也姓王。他只身一人骑着二八大杠来得。身上带着大红花，自行车上的车把正中间绑着一朵耀眼的大红花。因为那年月，自行车可算是稀罕物，一般的人家哪有呀！许多都是赶着马车把新媳妇接走。还有没有马车的，直接步行到婆家。即使金诚一个人来接婚，那在当时也是高级别待遇了，引来了许多的围观者，他们都是看稀奇的。
珍珍和金诚在众人面前夫妻对拜，在三声令下拜我这个高堂时，不知道谁说了一句说:“要是海生在该多好，看着孩子找到这么好的女婿，那可是锦上添花呀！”
我听到这句话，心里不由得一颤，你怎么这么不会说话，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说这种拽我心窝子的话。我的内心不由得莫名的酸楚，看着珍珍和金诚拜我的时候，我的眼前一片模糊，好像是又回到了我和海生拜堂的时刻，海生就在我眼前喜笑，我忍不住脱口而出:“海生，海生。”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珍珍连忙叫:“娘，娘。”
听到珍珍叫娘，我忽然明白过来我失态了，连忙擦擦眼中的泪，对珍珍说:“珍珍，金诚，娘祝你们百年好合，白头到老……”
我说着说着声音哽咽了，为什么？我不能……不能在孩子大喜的日子掉泪，让他们跟着我伤心；不能让他们看到我的脆弱，我要坚强。我突然画风一转，笑着说:“祝你们夫妻同心，早生贵子！”
“娘，谢谢娘。”珍珍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眼泪刷刷地往下掉落。
这孩子，你是在拽娘的心窝子呀。我的眼泪也禁不住无声滑落。
建坤连忙上前扶起姐姐说:“姐，我和娘不在你身边，你以后要照顾好自己。”
建坤说着，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金诚一手拉着珍珍，一手拉着建坤，面对我，诚恳地说:“娘，照顾珍珍的事情。以后就交给我，我会一辈子对她好，对她负责。”
珍珍一步一回首，满脸泪水，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被金诚牵着手走出了王家的院落。
走了，珍珍嫁人了。
珍珍跟着我整整十九年，这么多年来是我们母女相依相偎，相互鼓励，彼此的守候。明知道她跟得是可以依赖的人，可我的心呀，我的心在哪呢？怎么空落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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