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有个养鸭人,终身未婚,几十年如一日养鸭为生。儿时的印象里,在我每天清早背着书包去上学的路上,就能看到几百只鸭子排着整整齐齐队伍,大摇大摆走在村里主道,赶鸭人提着又长又细竹竿,往前下方轻轻一拦,走歪了道的鸭子刷刷又走回正道。
养鸭人矮矮个子,微胖身材,脸上时常挂着腮红,那是被江风常年吹刮地风霜,头发蓬松不怎么梳洗,整个人看上去有些邋遢。家乡的人称养鸭为赶鸭,因此我们也叫他赶鸭人。别看他平时不爱吱声与鸭为伴,一个红色食品袋里装上土烟丝,卷烟纸,没事就抽卷烟。可在村人口碑里他是个勇敢善良,吃苦耐劳的人。
记得是读初中,和邻居家阿福,我们既是同学又是玩得很好的发小。一到暑假天热,约好跑去村口那条大江游泳,那时候小孩子玩得野,钻山爬树,下河游泳,大人既无暇管小孩子便也玩得疯。甚至还学着大人拿白布袋到山上去捕蛇。
同伴们衣服放岸边柳树下光光的青石板上,高高兴兴摇手舞脚冲下河去,宽广河面上尽是凫水嬉戏的鸭子。河中心几个老鸭正悠闲埋头不动,我和阿福心里起了想法,相商着比看谁先捉到鸭子的赢,回到岸上有凉爽清甜的冰棒做奖赏,那时也就只买得起几毛钱的冰棍。
我在水下潜行,看到有黄黄的鸭掌,浮上去一把扯住,鸭子嘎嘎惊叫,旁边的也扑腾着翅膀吓跑了,再看被我一惊之下,阿福一个鸭子也抓不着了。鸭群受惊引来了赶鸭人,突然间左脚抽筋,疼痛感越来越重,手中的鸭子在我无力紧抓时挣脱游走,我在河中深水处挣扎下沉,阿福从另一头使劲游来,一边惊呼一边吐去呛进嘴里的水。
后面的情形是阿福讲给我的,赶鸭人扔下手里竹竿就游到过河来,矮小微胖的身躯在河水里灵活穿行,常年与水打交道他的水性在村子数一数二。阿福潜下水拉着我上浮,此时我双脚都不听使唤,迷糊惧怕之下双手死死抓紧阿福不敢放松,这样的话他也游不动了,赶鸭人恰在这个时候游到了,和阿福一人拉我一边游上岸。
家里人买了好多礼物,带到赶鸭人家致谢,母亲赶忙说:快叫东哥!我非常诚心的喊了一声东哥,救命之恩比天大,此后逢年过节也当亲戚来走动。村里我们是同辈,他大我近三十岁,之前小孩子们对不喜欢说话又孤僻的单身汉东哥,总喜欢戏耍他。干得最多的是拿石子扔他的鸭子,不管是在河里看到,还是在池塘、水田、水沟里瞧见,玩伴们捡起石子就扔,看着鸭群受惊乱扑腾,东哥骂骂咧咧在后面追,我们跑得更欢。
村口的这条河,名叫浙水,宽百来米。那时河水清澈见底,水流却不很湍急,常年有打鱼人划到江中撒网,或是背个电瓶带电的杆子朝水里滋滋扎下去,倒是收获不少鱼虾。可令村里的人愁的是河上的桥,建于解放后的水泥桥,两侧护栏低矮,桥面又窄小,遇有车驶来,过桥的人心惊胆战,生怕出事。
果不其然,有一年,同学小留爸爸肩上扛着一根木头,在桥上和车让路被顶下河去,摔断一条腿。我和小留也是邻居兼发小,自他父亲出事后,家里失去顶梁柱,他母亲照顾家里后再去打些零工,但于事无补,读书与生活都成了老大难题。
好在,东哥是他的亲叔,他义无反顾的扛起照顾侄子的责任,家里生活费用,读书学费都是来自他卖鸭蛋,鸭子挣来的钱。靠着这些,同学读完了高中,又继续上大学,东哥毫无怨言,倾全力供两个侄子上完大学。这是东哥最值得骄傲的事,忍不住时常夸耀自己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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