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德满都杜巴广场上的小乞丐们,追着她,管她叫“China Mama”,伸出沾着泥巴、黑乎乎的小手拽她的裙子。呼啸而过的摩托车扬起阵阵尘土,呼吸着这夹杂烟尘的热气,虽然呛得想流泪,但若雨心底涌起的,竟是一种久违的、甜丝丝的幸福感。
她倚在南美艺术家怀里,头发感受着他唇齿间呼出的气息。若雨觉得,终于找回了年少时的初恋。
如果这世上有轮回,安托尼奥定是那位转世的音乐老师。对,老师有着同样的手臂,浓密的汗毛。
那时,她坐在钢琴前,老师俯下身,他的手从她肩头滑过,依次矫正她摆在键盘上的每根手指。老师在她耳边说:
“好好练琴,今天是你的生日,待会儿给你买柠檬蛋糕。”
初中到高中,整整六年,老师都会在她生日那个月教会她弹奏一首巴赫的小曲,然后,给她买块柠檬蛋糕。
高三那年,她用日记本记下自己的心事,把本子交给老师,说是作文,让他批改。老师会意,却故意回避她,不再给她上钢琴课。她委屈地去音乐教室堵他,却撞上面色苍白的师母和老师铅灰色的脸。
半年后,拿到可以上本科的成绩单,在校门口,她看见老师提着饭盒的背影,她欣喜地大叫,冲上去。可以表白了,却发觉他的神色黯然,只回了一句:
“去医院给师母送饭,赶时间呢……”
她跟着去了医院,再次见到师母,吓坏了。胃癌晚期的师母瘦得像只猴子,头发仅剩下几根,束到耳后,露出和猴皮筋一样颜色的头皮。看见她,师母微微点头,用气息挤出了一句无声言语,从一张一翕的唇,若雨听得真切:
“小姑娘,我看了日记,你文采真好……”
她咬着下唇,走了。
大学前两年,她忙着适应新生活,有意忘掉这段无果的师生缘。
大三生日那天,却意外收到老师寄来的生日卡。她在宿舍楼上的窗口,看到他手里提着蛋糕盒,头顶的白发似淡淡的白霜。她冲下楼,张开双臂去拥抱他,但老师却伸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让她保持了矜持。
这样,爱,因矜持而浓烈。他们保持着每周一封的书信往来,如浓咖啡般的思念将情凝练成了深蓝浅蓝的字迹,印在纸上,也印在若雨的记忆深处。
老师说,等你工作了,我们再考虑。等啊,等,等她终于上班了,老师又说,等我去支教一年,我们就在一起。
终于,老师该回来了,她预订了中学校门口老西餐店的里间桌位。她穿着新买的连衣裙,缀着荷叶花边,还买了柠檬蛋糕。
下班时,却接到来自医院的电话,是抢救室打来的,刚刚发生了车祸,出租车被环路另一侧翻过来的车砸瘪了,老师就在出租车里。她忘了拿钱包,却不忘提着柠檬蛋糕,一路跑着,几次都差点被荷叶边绊倒。
跑到医院,老师的家属把她挡在外面,没让她见最后一面。她蹲在医院走廊地上,在一群陌生人前,大哭,哭得心无旁骛。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