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担

                    扁担

                  许博皓

    老郑抢在人前横进前排，习以为常了，他和右肩这条扁担。不节年的火车进站口宽松稀拉，他还是不想添什么乱，城里欢喜快，他也快，扁担也快，这样他或许能找到什么定位。

    往绍兴的车八点一刻开，照例不多几个务工人员也排在后面了，老郑松松担，有些得意。邻他的黑瘦女人换了站姿，捂了脸回身和同伴低声谈起，进而上前问了。老郑转眼看是一个与他相近打扮的人，和人们一说起小贩就想到的画面一样，显然隶属自己的一支，那种羞耻感就荡然无存了。

    ：＂这是吃食。＂他轻快起来。令他感觉活着的，是他每日从杭州家里挑出的江酒和香豆腐，到绍兴揭一扇让乡外人买罢且赞不绝口，让本地人深信不疑，他就又找到那个定位了。：＂杭州大，绍兴小。杭州看城市，绍兴看旅游。我要在大城市站稳，就先在小城市赚好。这么说，鲁迅、陆游、王羲之，造福了生意人。＂这时，他想起杭州的租房，腰也直了，大城市！大城市！女人问他不放放扁担么？

    绍兴他怎么不熟？要不是老头死在大哥家里，谁知道＂二亩一分田＂在谁手？过活了四十多年，好像只为等那手艺店面家产，人总是要糙的，可恨不知灌了老头啥迷魂汤，再要争时，人大哥＂啪＂的拍下法律证明，＂喏，遗书＂。在浙江，却全气不死一个，都是商人还怕白手发不了？＂呸＂他想＂就是只给了个扁担，还要看谁有货！＂站在店面外，瞅着＂郑豆酒＂牌，涨红了脸，久久憋出一句＂一扬扁担把你抽＂，结果大嫂手执扁担临街自打自骂，路人无不笑话。他乱脚踩空重重一摔，大嫂撒完泼把扁担狠砸在地上，＂阿污勒＂回身走了。他见人已走远，强装无事，支着扁担站起，冲着围观人外拉长声唱＂一扬扁担，将你，抽啊⋯⋯＂潇洒走出。

    自此，＂在大城市、活得洋气＂，便是他全部生命。＂扁担一挑，扛耻辱＂在杭州总是有种羞耻感，到外乡却两眉一扬。＂可能是生意不大，等我开了店面，咱一扬扁担⋯＂比对下来还是绍兴卖相高，或是搬出来以前太熟了，他又想起鲁迅，＂对，千夫骂，一扬扁担⋯＂

    景点里外有秩序，若完全是随人流走或蹲在一般显眼处，店内的人不至于横眉冷对，尤其是这扁担古味足，习惯了的快也都用上；对打趣扁担的学生有一套，对外国人有一套，只是心虚不敢抬头叫卖，后来又想怕那熟人作甚，身家在杭州，临幸小城市也看不起你们。＂好汉不怕公众场合出洋相！＂竟编了套唱词，绍兴名人名景都有不说，更暗串起自己大哥，有模有样，最绝的当属最后一句＂一扬扁担将你抽＂听完这一句，围观者都一齐鸣掌，爆出＂好！＂。＂郑扁担＂这名就有了。

    陆续了三年，小房租没问题，在杭州车站里他仍然毕恭毕敬，＂好＂也听不腻。终于不满足了。

    ：＂能起店了！＂邻居老胡劝他，可他想再赚它一二年，老胡再劝：＂我家有人是做调料的，味道好可就是出不去，你要能把豆腐用这料，哦，不改你原来的，只是泡一泡这料，我就合伙你，投资你开。一年下来，我四就行了。小半辈子了，也筹划给你自己成个家。世人每下一注，就后悔一辈子。你我不同，主要是这料⋯＂。：＂能行能行⋯＂他快哭了，巴不得立马起飞，心想远亲都不是人，近邻才好。店名还叫＂郑豆酒＂只是他＂郑扁担＂三个字必要并在下面！

  绍兴远市里就开了小店面，邻居老胡反复强调还是从绍兴起步。他尝罢那料自是觉得鲜美许多，仿佛比原先的更⋯说不上来。人愈多，生意愈红，他总也要吃些自己做的豆腐，不然一天都蔫蔫的，很怪。进而他觉得酒中不如也撒些这料，能扭转酒销量不如豆腐的局面，邻居老胡说：＂酒稠人醉，旅游的你让他醉？你不掺水，一天的酒售不出，一月的酒售不出，最后亏死你！＂他晕乎乎的，吃了些豆腐，觉得很对，＂妈妈的，不能便宜了这些没良心的！一扬扁担把他抽！＂

    一年将末，老胡领了钱先回了杭州。他吃罢豆腐坐下，想：这生意好的供不应求，自己却也天天不够，也吃上瘾了，可能是酒上省了大笔又赚了大笔，让自己变慵懒了，也好，杭州店也能开了。自有了店，他编的谣再没唱，想到杭州人民欢迎你，一高兴唱了起。就在酝酿最后他颇得意的那句，并马上就要脱出时，警察站在店前了。

  ⋯⋯

＂完了，老胡早搬走了，他的调料竟是大烟壳，假酒也被投诉了，店名侵权⋯完了，完了＂。老胡一一而今风口上有些猫腻倒不得手，不能放发霉了还得把钱赚了，不找一傻子哄哄可惜了，恰等上个吃亏不敢说的主，跑路的路线合计罢，盘缠当然靠傻子了。

    扑通⋯一张纸条上＂你我不同，你六吧，我四喽＂

    病床前，警察问他能撑着说什么吗？他微弱地说：＂登上⋯杭州，杭州，我⋯一个杭州的买豆酒人＂警察严厉的重复了一次，他说：＂一扬扁担⋯把他⋯＂

    绍兴市有一部分人的瘾好了，还有一扁担上了垃圾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