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完玉米面饼子,难得竟然没有吐。靠着牛棚里的一堆干草,我困得睡着了。半夜里醒来,觉得脸上痒痒的,用手一摸,一个个滚圆的蚊子被我搓在了手心里,湿乎乎的都是血。
天快明的时候,公公到牛棚给牛加了一次草。我假装睡着了,一声不吭。他离开的时候,不知道粗心还是大意,没有把牛棚的门从外面扣上。
等到院子里没有任何声音,连看门的狗都睡着的时候,我轻手轻脚摸出了牛棚,顺着村头的大路一直往南奔去。我的老家在南方,我要逃出这火坑,回到我的家乡。那里有我的父老乡亲,有我亲爱的兄弟姐妹,还有教我认字的知青哥哥。
我走啊走啊,走过了一村又一岗。天亮的时候,我被路过的一个村子的男女老少围住了。
“快来看啊,这里有一个女疯子。”村上有人叫道。
“看她满脸的血,会不会吃人啊?”有人说。
“快把他抓起来,送到大队部去。”
“我不是疯子,我要回家。”我开口说话了。
“是个小蛮子。”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去叫赵嫂子看看,是不是她家乡人?”有人出主意。
一个又黑又瘦的女人来了,牵起了我的手,问我老家是哪里。我说了个地名。她惊喜地说:“老乡啊!我家离你家只有十几里路。”
那个女人就是赵嫂子,她是几年前被拐卖到这里的,已经生了两个儿子了,还没回过老家。我是半年前跟着骗子被卖到那个畜生不如的人家做媳妇,那一家用了两袋麦子就换了我。骗子走了,我留在那里挨打受气。
赵嫂子把我领回家,给我倒洗脸水,换上她的干净衣服。
“好标致的人儿,那畜生怎么舍得打你?”赵嫂子叹息着说。
“你又领回家一个吃闲饭的,自己俩娃子都喂不饱。”赵嫂子的男人骂她。
我在她家呆了两天。第三天,她把我送到了生产小队长家里。说是家,不过是一间草棚。那个小队长叫老铁,三十多岁了,他说他从小十二岁父母都不在了,跟我一样是苦命人,要是我不嫌弃,就一起将就着合伙过日子。
赵嫂子家不能长住,只能将就了。
几个月后,我肚子疼得死去活来。
老铁叫了接生婆,我疼得昏死过去之前,听到帮忙的赵嫂子说:“是个丫头。”
醒来,接生婆走了,只有赵嫂子一人在。
“老铁把丫头拿乱葬坟扔了!生下来就没气了,脐带绕颈,小脸都是紫的。”赵嫂子说。
我听到了,流下了几滴泪,又闭上了眼睛。死的活的又怎样?她有个畜生一样的爹和爷爷。可惜了!我知道乱葬坟的,平时人们都绕着走,不敢靠近。那里葬的都是无主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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