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不情愿被赶出家门去外面溜达，见到了一件颇为神奇的一幕：
一位老人与一只乌龟相互看着，盯了好久。
当一个旁观者最可贵的在于，去耐心的融入这种情景当中——虽然你也不知道那只乌龟与那位老者在思考什么，互相凝视着什么，又或者，只是简单的一次毫无意义的眼神碰撞，伴随着野生的专有名词——“横跨物种间的互相留恋”，而沉寂于车水马龙间，无论人多么互相争斗，也不会回头。
不怕这艳阳，即便已经高照，云儿多半落单，也不愿自顾自的擦抹天空的脏痕——怕被嫌弃，又怕自作多情。而即便如此，忙碌者也不会关注于你，自顾自的我行我素就好了——老人家或许深明大义，凳子下的手机已是旧时，可椅子上的老人还是新潮。他驼背却不颓废，褴褛却不肮脏，发白却不年迈。而一旁的乌龟，歪着头，小脑袋瓜疑惑的看着那个家伙——这或许是它第一次这样赏识人类，也是动物少有的一种荣幸。窥视人类，哪怕无法浸入其心，闻之所想，却也着实会有一堆疑问：
“它为什么会没壳？”
“为什么下肢可以站立？”
“为什么头上有毛？”
——或许吧，几千年后的乌龟会称它为苏格拉底——虽然对于老人来说，他只是千万乌龟中普通的一只罢了。
……
现代城市最深的陷阱便是千城一面，太原亦然，蜷缩于三晋腹地，有时也会唯唯诺诺不敢伸张自己位于中国的主张，但这样也好，因为平凡的太原，藏匿着中国人曾经的安谧，与山西人安逸的自尊。
我很荣幸，生活在一处繁华都市中心的最后牧场，只不过，草原的牧场放牧的是牲畜，城市的牧场放牧的是人心。在这里，你不光可以看到一个只穿着二股劲的打野悠闲坐在废弃沙发上乐呵着扇着蒲扇，和一只乌龟相互说笑打趣，也可以看到街上行人穿着拖鞋，和小商小贩打着招呼。甚至牌面上“成人用品”里面的售货员，也会和邻居家的药剂师一起吃个烤串。
小孩子们脱离了小区的制约，在街道上一边避着车辆一边打着水仗，水流“呲溜”一声直直击住“敌人”的心脏，满头水流仿佛大汗淋漓，却不亦乐乎沉浸其中。姐姐会给弟弟擦擦额头，下一秒便把水浇了上去；哥哥会挡在妹妹身前，燥弄着自己的身姿。而其余时间，哪怕天寒不能玩水，玩具枪一样可以玩出高级感。三五成群的孩子躲在超市外，理发店旁，借助掩体，学着特工的模样，手向着空气摆弄几下，便冲出来个大个，在地上就是个前滚翻。
“go go go！”
没有人愿意规定规则，双方交战，唯一的规则便是开心。谁哭了，一颗糖的事儿，去多了，连店员叔叔都不愿再收钱了。
而唯一对规则有要求的，便是老人们。
凉亭里下象棋的人多的很，一局一下午，如果不是个高儿或者有兴趣，不会有人愿意凑过去看的。可看来看去得理的还是得理，蛮横的依旧蛮横，于是大爷们便开始面红耳赤，谁也不服谁。对于每一步的走法，大爷们能解出七八种做法——虽然综合一听，大同小异，可这谁也不服谁的理儿，却是他们被框定死的规矩。这虽然不是个嗓门大就能结果的事儿，却最终归为谁能拔得头筹，下一步棋便可掌握大局的事儿，而这操盘手，无形中成为了规矩的掌握人。顺序毫无章法，可老头儿们斗的也乐，只是苦了等他们回家吃饭的儿女：
“爸，叔，多会儿回啊？外孙女都饿坏啦！你姑娘也叫您呢！”
“再看一步，再看一步！”
推推搡搡间，似乎很难想象，这群生龙活虎的“李广”们，还有耐心成为与乌龟对视的一员。
可事实便是如此，当老人坐到那里时，虽然凳子吱吱作响，也摇摇晃晃，但却没有了一群人在一块儿时的年轻劲儿，看着眼前的校服儿女们，互相拉着小手吃着冰棍，那些推车子的孩子们，互相又打着趣，而这些却无法像老家伙们一样能打动自己了——年龄的代沟是有尺度的，一旦一个时代走向末路，那便很难再与下一个时代结为友人。他只是会羡慕——
殊不知年轻人也会羡慕他，可以没有作业一天悠闲的生活，没有升学的烦恼，没有工作的压力，更没有生活的艰辛。城市赋予人的，仿佛不再如同以往只是一人一居一故乡，如今，又叠加了数层枷锁，变成了家、生活与未来。而在太原，你能感受到这份对立的强烈，却又能感受到这份对立的共同。
如果没有共同，或许也就不会有那么多孩子争先恐后的模仿老人，去和那只乌龟双目相对了吧。
这座城市随处可见这种奇妙的对立——来自老人与小孩，来自两个时代却是同一地域、同一种族的对立。譬如在公园里，会有吹着萨克斯唱红歌的年轻人，也有在万达广场门口，穿着AJ跳鬼步舞的老人，他们在奇妙的对立中找到一种难得的平衡。年轻人的老师是老人，老人的模仿对象是年轻人。双方彼此记录，却又各自画清界限，独自美丽。
我待的时间已经足够多了，十几分钟之后，母亲的电话把我从老人与乌龟的对视中拽了出来，她告我，去超市有菜要拿。
天已傍晚，一路向东，纷杂的云渐变了柔和的光，倒映于天际的便是一团又一团簇拥着最后日光的晚霞，散出丝滑的光晕，如同可人的女孩抿了抿诱人的唇，掳获了大地的芳心——大地的子民纷纷亮起闪光灯，无论男女老少，全被浸于罗曼蒂克的海中，连双眸都充满活力——
在一片寂静中，老人终于起身了，他拍了拍正在拍照的乌龟店主的儿子，把乌龟还给了孩子。
by 佐也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