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小城过年了,就是西北边陲的那个小城。
很久以前我一时兴起贴在门上的照片从未被取下,长久以来阳光的照射让它们变色、发黄,照片上的那些面目变得模糊不清。门的左上角是一张合照,照片左边是K小姐,右边是扎着马尾留着刘海儿的我,我们俩中间靠前的位置是扎着中高双马尾留着齐刘海儿的老二。这张照片大概是拍摄于我小学快毕业的时候,我们仨走在小城唯一的主街上,在九师这边的街道,有那么一家小店,老板拿着照相机在店门口给我们咔嚓了一张,我们身后喧嚣的马路被换成了俗气的蓝色天空下有几棵椰子树的背景。
这张照片的左上角贴了一张很小的大头贴,是儿时玩伴和她的姐姐。在我记忆里,到上初中时,我们就不再联系了,大头贴是用透明胶带粘在照片上的,透明胶带居然充当了一个保护屏障,大头贴依然是曾经的色彩,一如既往地清晰。
门上靠中间的位置有两张集体合照。靠上的一张是我的小学毕业照,毕业照上方是某年某毕业班的字样,背面没有每排每个人的名字,照片拍摄于小学办公楼前方,背对着土操场的位置,可以看到隐藏在我们身后的右上角有几个小秋千,小时候为了争夺那个小秋千免不了和别人吵架打架。照片上除了一张张稚嫩的脸庞,还有这些脸庞对着镜头的各种表情,正对着太阳的我们,不少人都眯起眼,我更是皱着眉头,看起来我就是一个黝黑倔强不好相处的女孩。也有人像是随意地甩了一下刘海,正好留下自然潇洒的样子。我突然想起在小学的日子,我们的家以小学为中心向四周辐射,不上课的日子也总是能在这附近遇见谁谁谁,这么些年过去了,不知道他们现在的中心在哪里呢?
靠下的一张合照是我初中入学军训以后留下的。照片上的我位于第一排靠中间的位置,自此以后我所有的合照差不多都因身材娇小而位于照片前排蹲着的那一排。照片上的我面目已经模糊,可在我记忆里依然是黝黑倔强皱着眉头,我穿着小学蓝色的校服裤,上身是劣质的迷彩t恤,蹲着的姿势颇有农民工气质,自带村姑欲装大腕不在乎周围的气场。
再往右边,有一张我和两个女孩子的合照,拍摄于小学毕业后全班组织去红柳玩的时候,我们躲在荒草里,摆着二摆着土气的姿势。这张照片下面是一张我的独照,我戴着带沿的遮阳帽,把自己浓密的大波浪马尾拨到胸前,站在河里,自以为收入镜头的是我身后岸边的小石坡,看了照片才知道背景是其他人在水里打闹的样子,照片的左边还伸过来一个抢镜头的二,我依稀记得那是谁的手,可我一直不喜欢她。就是这张唯一能够证明我曾经是个自然卷的照片也褪色褪到看不清了。
我走在小城的街道上,尽力对照着现实和我记忆的偏差。
开放式的小城广场四周都加了围栏,像围墙一样把广场围在中间,仅剩的几个入口都是安检门在把守。走到初中校门对着广场的那个部分,我记得曾经在上地理课时,广场那个位置刚刚立起来一个雕塑,三个穿着革命服装的人,其中一个拿着望远镜,指着前方,旁边两个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李老师上地理课时对我们说:“我一转头,哎哟,你们三个这么在这呢?”我特意去看了看那个雕塑是否还健在,还好它只是被停在旁边的东西挡住了,依然健在,只是那三个人是谁,我至今也不清楚。
我坐在公交车上,看着车窗外的风景。以往五光十色、五花八门的建筑换了统一的俄罗斯建筑风格的外壳,颜色不外乎棕红和黄色,原本小店的店牌也统一了风格和样式,少了杂乱无章,也少了各自特色,看起来千篇一律。以前不知道叫什么路的地方,现在也立起了路牌写着我并不熟悉的路名。当然少不了友好路、迎宾路、团结路。
我爱吃的米粉店也换了招牌,还是原来的位置,我记得那里换了老板,可我这次大概是没机会去比较它是否还是原来的味道。
初中那个校区的楼大多是经过了翻新,外壳看起来是变了,不知道里面是不是还是以前的样子,想来应该会有些变化。学校门口多了路障,那种能搬起来拦在门口的路障。门旁边的围墙上依然挂着上次高考时金榜题名的莘莘学子,只是大多的面庞于我都是陌生。学校门前依然是一排门面,对面也是一排门面,我熟悉的也只有少数几个精品店和小吃店,更多的是新开起来小店。我看到那家开了十几年,从学校后门小平房搬到前门最末楼梯间的韩式烧烤,透过玻璃门,我看见里面的冰箱都已经被清空,想来那对老夫妻也是回去过年了,听老三说那对老夫妻曾说过他家烧烤的精髓在辣子,他们专门花大价钱学过。往前走有一家姚氏凉皮,我曾有一个闺蜜爱吃他家的牛筋面。对面有一家开了很久的精品店叫兴隆,我曾在那买过不少小东西,拍了不知道多少次像狗皮膏药一样的大头贴。
我看到曾经沿河而建,那个让我很惊讶的滨河公园也被围了起来。里面崭新的塔、亭子现在经历了岁月也开始变得破旧,不再雄伟了。不知道是它们变小变旧了,还是因为我见过更多。
我们家的那条路又经过了修缮,上一次它被铺成柏油路是我小学毕业的时候,我去东风公社里的舅舅家玩,回来时看到它在七八月的烈日下黑油油的样子,超开心。在此之前那条路是土路,凹凸不平不说,到了下雨天,或者是春天化雪的时候,总是泥泞得不行,水坑和泥巴都让人无处下脚,我曾在鞋上套过塑料袋,可没什么大作用。那条柏油路没过几年又磨损了,这次修得就比较彻底。不仅把路口那个有点陡的大坡给填得平缓,路面休整了,连两旁的小巷子里也铺上一层水泥。大路两旁加了人行道,种了几棵还没长大的小树。夏天看起来颇有一点宁静小村庄的味道。
说起来那个大坡又是满满的回忆。在我三、四年级正顽皮的时候,我偷偷拉出家里的爬犁,把它拉上大坡再滑下来,乐此不疲。我还想像男孩子一样玩陀螺,可我不得要领,也没玩具,好不容易攒了零钱赶紧跑去商店买个木质的,用小鞭子在大路的雪面上抽,压实了的雪面很滑。我还很好奇男孩子们玩的骨头,可以立起来的,用麻将,或者其他的骨头把它打倒,看起来很有趣,我收集够了以后就自己玩得停不下来。这么一打开记忆的闸门,发现小时候玩过的游戏太多,写不完的。
我还看到新盖起来的小区,远远望去就耸立着的高楼。
改了又改的公交路线,崭新的公交车上有无人售票的设备,却并没有实行无人售票制度,有时是司机,有时是旁边的售票员,他们在收费。虽然设立了公交站牌,可在较偏僻的街道依然是招手即停,你说要下车,司机也会为你停车。看起来毫无秩序,却又觉得有点可爱,自成一套体系的可爱。
这是我看得到的变化,我看不到地方变化会更多。
小城的公交车收费制度自成体系,其实更多自成一派的是人,是我儿时到成年期的玩伴。常年离家的我见到了更完善的基础设施,更多用多种方式生活的人,我向往也追逐着大城市,离我心里的小城越来越远,小城的变化我感受得到,但我却对它不屑,也追不上它的变化,也许潜意识里我更愿意停留在记忆里的我的小城。其实小城有什么错呢?它不过就是在自己发展,在自己变化,走在自己会变得越来越好的道路上而已。也许我见到了比它更好的城市的样子,我遭遇了更多成熟观念的碰撞。可生活在这里的人啊,他们困于这小城,不论自愿还是不愿,他们依照大家都认可的观念生活着,他们不自觉地用这样的观念约束我,这不是他们的错啊。
生活在一个地方是没错的,用一个地方通用的规则约束自己人也是没错的。画地为牢没有不好,固守一城没有过错。是我这个从小城出去的人,我选择主动离开,我偏离了它的轨道,我变成无根的浮萍,我与小城及小城里的人格格不入。
格格不入又怎样?
我有我记忆中的小城,有牵挂我和我牵挂着的人。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