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就走到了南龙场。
此时,场上人流如潮,街道两边摆满了摊点。昨晚那个寂静的场镇,此刻像变戏法似的涌了许多人出来。
原来今天是场上赶集的日子。
卖衣服的,卖电器的,卖干货的,剃头的,拔牙的,林林种种,加上赶集的当地村民,把这条小小的街道挤得很是热闹。
为了避免昨晚挨饿的情况再发生,我决定买点干粮带在身上。
但看着那些摆在街边的熟食就这样裸着卖,以及过往车辆掀起的灰尘一次次往上面弥漫,城市里生活久了的那份“讲究”使我一直下不了决心去购买。
最终买了一包有包装的芝麻杆算是完成了任务。
然后,我往山下走去。
(一)
路上碰见很多赶完集的当地村民,背篼里装满了“战利品”,三三两两排在一起,一路谈笑风生往山下走。
路旁的树上开满了一种不知名的白花,空气中有一股香味。远处的山下丘陵起伏,雾色中有阳光在穿透。
走在有风景的乡村路上感觉真好!
这次的目标是华丰村。
实际上就是我昨天白天走到的“烂湾”的下一个村子。
沿着乡村公路走了一个半小时,我走到了华丰村,也下到了九井山的山脚。
渝黔高速公路再次出现在眼前。
一条土公路通过一座水泥桥从渝黔高速公路上飞跨而过,对面就是华丰村。
此时已是上午11点钟,虽然现在是四月天,但太阳特别猛(估计气温上了30度),晒得我头上冒烟。
这个村子冷冷清清的,没有几户人家,也看不到小卖铺什么的。
在资料中显示,这个村还有个名字叫做“华丰栈”,这就与盐茶古道有关了。它应该是渝黔盐茶古道上的一个小驿站。
但现在还有盐茶古道的痕迹吗?
我决定顺着村子旁边的公路继续走。
一幢很宏大的老式建筑出现在路边,黄色的土墙,很多墙上的泥都掉了,露出里面的竹篾条。黑色的瓦片,很破败,但很漂亮。在我摄影师的审美观中,我觉得用“漂亮”来形容它很合理。
老屋旁边堆了很多木柴,码得有大半个房子高。
一位老大爷坐在屋檐前晒太阳。
(二)
我上前与老人攀谈起来。
老人叫熊立森,今年已经满80岁了。
他说这幢老屋已经有100多年了,解放前是当地的大地主刘永夫(音)的,以前的规模要大得多,是个大型四合院。解放后,分给了很多家的贫农。他就是其中之一,分得了两间屋。1959年,当地涨大水,把这老屋淹垮了。就剩下他这两间还在,他和老婆就一直住在这里。现在周围的村民都重修了房子,就他们家一直没有重修,所以老屋还保持着以前的样子。
谈到以前的“中大路”,也就是盐茶古道时,熊老说他家门前就是以前的老路(现在已是水泥路了),他十多岁时看见过背盐的,牵马的,还有抬滑杆的。
“我们当小孩的千翻(重庆话,调皮的意思),在这些人经过时,我们又蹦又跳,还用当地编的民谣骂这些人呢。比如‘四四方方一张斗,二个乌龟抬个狗……’我们叫抬滑杆为‘加班匠’,叫坐滑杆的‘打滚匠’,坐滑杆的都是有钱人,那些人还要吃鸦片。这个地方往前面几百米,以前还有个烟馆,就是吃鸦片烟的。不过现在早就不在啰……”
“以前这里还是很热闹,后来川黔公路修通后,就很少有人从这里过了。以前我们生产队有180多人,现在只有8个人了,最年轻的都50多岁了。”
我问他们生活现状如何?
熊老伯说,修渝黔高速公路时,他们家的田地被占了些,给了些补偿。现在他每月有1000多元钱。“生活还是够了。”现在他们是自己种菜吃,吃的井水,生火做饭还是烧柴。
熊老伯夫妇有两个女儿,都嫁进城了。一个姑娘去了渝北两路,孙儿在长安厂上班。
我问他们为什么不跟女儿她们住在一起?
熊老伯摇摇头,说不想给她们增加负担。“女儿她们也不容易!”
我参观了一下熊老伯夫妻住的房子。
这房子外表拍照漂亮,但真住在里面却是扎心。
他们家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全是些快要烂掉的木桌和凳子,电器就只有一台脏兮兮的“创维”冰箱(连电视都没有),一群鸡在冰箱周围跑来跑去啄食,地上也坑凹不平。
他们自己搭了一个阁楼,通过颤微微的木楼梯爬上去,就是他们的卧室。其中一面墙壁就是一幅白色塑料布做的,倒是很透光。其他几面照壁墙上有很多缝隙和破洞,光从外面照进来,使得屋内的光线有一种自然的通透。
我请求熊老伯坐在他的床前,我给他拍张照片,一束光线从屋顶透下来,照着他凌乱的简易木床,床上的被子散乱地堆着。熊老伯正襟危坐在床边的竹凉椅上,背伸得直直的,仿佛在履行一件很神圣的事情。顶光使他的眼袋特别突出,他似乎在努力保持微笑。
我忽然鼻子一酸,差点就掉下眼泪来……
接着,我给他们夫妻拍了一张合影,问他们能不能收到信,我把相片给他们寄过来。熊老伯摇摇头,表示不用了。
他说,这个村子现在没有什么人了,总共就只有8户人家。
“现在农村找不到钱,大家都进城去了,或者去打工。泥水匠、木匠这些在农村都找不到活了,但进城去却可以找不少钱,所以没有人回来了……过几年,我们这里的农村就没有人了。现在很多土地都荒起的,没有人种。我们也做不动了,自家的地只种了很小一块地,够自己吃就行了,大部分地都荒起的。”
“不过,有一点还好,现在也不用给国家交公粮了。以前交公粮时,有些人还要种点地,或者是买起粮食来交。国家取消农业税后,现在很多人就干脆不种地了,荒起就荒起,也没什么,反正有办法应付……”
我觉得,这里面好像隐射出一个很大的问题。
是什么呢?
人口流失?城市化?农业税?农村改革……
这个需要宏观方面的反思了。
末了,我向熊老伯夫妻告辞。他们挽留我吃午饭,熊婆婆说她煮了稀饭的,可以一起将就吃。我实在不忍心再打扰他们,便谢谢了他们的好意。
在出来的路上,熊老伯执意要送我一程,还指给我看了一处以前中大路留下来的一座小桥,其实就是一条小溪沟上面搭的一块青石板,淹没在现在华丰桥下的荒草丛中。并给我指到分水岭(我的下一站)该怎么走。
然后,我向熊老伯告别,让他们保重身体。
走出一段后,我回头眺望,看着熊老伯往回走时那缓慢而孤独的背影……
我在想,这对农村的留守老人,或许就是这个村庄最后一批守望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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