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1.15
罪恶感像藤蔓一样扯住我的脚后跟,顺势蔓延成胎记一般的印记刻入我的骨髓,撕扯着我的脏腑来获得释放感,混入鲜血的队伍装作若无其事地漫游,抵达心脏后仍然叫嚣着说是尚未获取足够的养料,因此占据我的咽喉使我言语哽塞,只能发出模糊不清的音节,仿佛是婴儿的呢喃细语,最后意犹来尽地抢占我大脑的指挥权,使我的肢体和思想一并为它所支配,接着就是一拥而上将我的意识瓜分殆尽,标上了无名氏的记号让一切似乎都回到不可察觉的所谓常态,将躯体的麻木映照入我的瞳孔,从而让所有我曾想观赏的景色都蒙上了一层暖昧的灰色。
光照无法使我被篡改的序列恢复最初规律,铁锈的浓腥味一路延伸至我的神经末梢,
纤维细胞为它颤栗如寒冬冻湖表面无处安家的盲鱼。
而此时,我自己又是如何对待和处理罪恶感像这样逐步演化、愈演愈烈的。
我在梦境里沉自睡如一颗无方向运行的星宿,听着繁杂不清的嘶吼声从野兽的嘴巴里涌出,漫无边际的潮水向我化作一枚枚苍白的药片——涌来,或者远赴万水千山也要将我惊扰,浪费我的唾液去饲养一群外来的菌落,冰镇了我的眉睫去豢养屈指可数的希望,我安静地躺在大海中央的岛屿上,等待急缓交错的冲浪涌上岩石把我的手脚埋葬,我仔细聆听海螺深处回荡的远古的声音,认为那是同我一样溺亡于此的人的呼救。
我是此时进入了一座富丽堂皇的花园,盛开着终将枯委的玫瑰和遍地喧宾夺主的藤蔓,如同蛇般匍匐于干涸的地表勾仓皇的夕阳,把日暮欺骗成黎明,把深渊藻饰成浅难。
一路走来,我对自己灵魂的将殁无动于衷,我曾一度以为那是最终我欢迎自己的方式,用来掩饰我自己于自我的失态,看见阳光降临,我将头皮发麻,就像看见红色,鲜花会想到自己血液的滚烫和烧焦一样。
腐臭的气味使我自己也无法忍受,但我无法躲开那弥漫却不知未何诱人的气味,它来自我憔悴的眉眼,还是我停之滞后退的脚步,来自板结的心中之土,还是自诩洁净永恒的天堂之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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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潮涨落,轮船犹如人类创造的眼睛漂浮在不算清澈的江面上,注视着远去的流水在送迎岁月不复的江水的痕迹,循环一次次周而复始的生命轮回,堤岸边的芦苇荡漾着污浊的浪尾,却同时在净化、促使一切来自天水的事物变得洁净,万物沉睡在一种无可名状的寂静与平和之中,大自然不掺杂其他声音的心跳声在单一而宁和地进行,曾经是沙漠的地方正在上演着从沧海到桑田的变化,这里有青色的狗尾草和棕色的无名树,以及行船路经此地留下的淡蓝姓氏。
欲望在江水的冲洗之下变得透明,一眼就可以看尽它的胸腔来找到我心跳动之所为,灿烂的阳光奔波在每一片腾起的浪花身侧,将一切像蜡烛驱走黑夜一样照亮,漫长的时光在它们的跃起与翻转中渲染成画,只不过那是一幅少了些现代优雅的,远古的回声和呼唤,它只有年轮的浪漫,而年岁运转在年轮中央是没有浪漫可言的,天地万物是理性规律的演化,人类短暂的一生既看不透它的去向,也抓不住它的来路和过往。
岸边的贝壳与江水一同闪耀着唤醒眼睑的光辉,散去了江雾的天空澄澈得让一丝光线也变得开朗可见,奔出厚实的云层而于它薄浅的边界游出,降临在轻缓晃动的芦苇叶上,使人意识到每一滴水都有它自己的风情和愿望,和人一样,天地间万物都是有灵性的,只不过有的不具备说话的能力,但它们相互之间也可以沟通,我们没有长那样一双耳朵罢了。
我站在遥远的堤岸一侧,渺小的我被光芒四散的天空拍打在江波之间,而我看不见两边的明媚与黯淡之物,只看见汹涌的白浪弥漫着走出我的视野而后去往远方,它的故乡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它一直都在寻找故乡和归宿的地方,和人一样,它总是匆匆地走在注定从早晨走到黑夜都不完结的路上,但与人也截然不同,它的步伐轻缓而悠然,惬意地享受每一道阳光的抚摸和倾诉,而我们总是将旅行看做一个需要速战速决的事,我们太急了,慢不下来的不是时间的奔跑,而是我们的停顿与重启,——两者之间毫无间歇,一张本该简易的谱面是如此变得复杂冗长,而有复杂内容的我们却走不远,因为远地方需要走得慢的事物去诠释和见证,就像大海,百川向东而去,终点始终都是见一见它的眉眼,哪怕仅此一面之后各自就分离、散去,或而蒸发,因为有光的地方就有闪烁的钻石做的海洋,在那里一切生命都将沿着它们祖先的足迹去返璞归真。
我们无法抵达,人类不属于水,虽然我想说我愿意去属于。
水是一种应当被珍惜的赐予,它来自上天的眼泪和汗水,前身是一片绿藻,后来将成为一颗礁石,它是生命最初的孕育者,生命将来要向何处成长与它们没有关系,它们只负责组成一只细胞的大部分。水没有准确的来路,我们也猜不透这颗蔚蓝的星球为什么有蔚蓝或深绿的水,我们只知道它们将所有都供养,成为婴儿或者一条年迈的鲸鱼,只要是它能给的它都会去给,哪怕只是一场人与自然的邂逅,都会始于和终于有水的地方。人类不会疑惑水到底是他们的什么,因为水好像是天然就在那里的一群又一群的蓝白色,触手可及,每一寸我们的肌肤都会从幼时就接触它,享受它顺着皮肤的纹理滑落去滋润我们身体的过程。
但是灵魂也是需要水的,而灵魂又是如此容易干涸,它们一秒都不想停止去歌唱,人的血肉必须由湿润有蕴藏的灵魂支撑起来,仅仅对水的饮用和利用是不足以满足灵魂的需求的,因为它们需要的水由我们自己从皮下拧出来,并非是外物给予的水。或许那是血的另一种说法。
人的情绪和水一样,风经过了就会翻腾不息,波光粼粼的美丽表面之下藏着不平静的深渊,伸手不可触及,只能看到它戴上了白色的面具和光的影衣,无法知道它到底想要降落在哪一只海鸥的心里。
我观察长江,看它优美的姿态是如何冲破迷茫的白雾,那远方不可企及的天水交界之处仿佛是它信手拈来可以到达的,我感慨水的伟大和它对万物生长无私的孕育,用它年长的面容与照见我身为年轻人类的内心,我看见了闪烁其辞,一些欺骗和伪装在它搅动浪花的时候被它揭开和包容,它总是这样慷慨地对我的情绪;我也看见了无法排解的悲痛和哀恸,无法言喻的伤情在我的心里滴落成钟乳石的碎片和残块,剐坏我的心脏和口腔从而使我忙不迭、急需着去呼吸,让我的心得以有一丝快意。
我感到我像呱呱坠地的婴儿吮吸着母亲河疮痍而漂亮的乳房,只要她抚慰我,我就可以拜访安眠的梦乡,我呼吸着她的呼吸,感受着她赠予我的氧气在我的牙缝里固结成一颗柔软而执着的水珠,会在我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融化,从而滋润我的喉咙和大脑去创造情绪世界的奇迹,我将会迎来翻盘,事实也是如此。
我是被这个世界以它想给的方式爱着,通过一条长江翻新我内心的不能告知于人的感怀,人是容易将自己判罪的,我总希望我是一个法官,力排众议列出我的所有罪行,并采取枪决这样酣畅淋漓的方式将我毁灭,罪有应得的故事是我们从小就开始听闻的,而每一个人都恰好背负着一些世界的缩影,手里拿着它送来的命运丝线去走自己的旅行,去闯,去奉献,或者说是赎罪。
人生而有自身毫不知情的罪,但罪的轻重和名称是无关紧要的,没有罪就不会有去偿还的责任感。我会想要作为偿还,给予世界一些礼物,我可以为它创造美好,也可以为它消灭恶人,而最终我能给它的只有我自己,一个真诚善良、一如既往体谅它的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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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对浩阔长江的遐想回到现实是一件残酷的事,就像母亲说的,每一个人都曾想过去乡村田野体验生活真正的意义。但生活的意义并不一定都是环境给予的,所有答案之所以会来,是因为它被思考和洞见。我需要找到生命的答案,我告诉自己,我必须要成为一个知道一切规则的人,否则我无法为最终死去的我做一个交代,太多人在不知情、不知道中死去的我不希望其中有一个我,耶稣升入天堂之前也一定先去了解过地狱。
如果可以,我也想去一趟地狱。我会看到悔恨的人在汤锅里重复哭喊着他的罪名,生前作恶多端的人会被砍去手脚和挖去黑色的心,血红色的花瓣漂浮在滚烫的岩浆之上,仿佛是一条条给轮回往生的人送行的渡轮,那一定是一个充满嘈杂和痛苦的世界,但实际上它会简洁安静的,因为得罪而得死的人是不会有勇气为自己挣扎辩解的,沉默,是人在被质问的时候,对已犯下的罪行习惯的反应,除非他觉得那只不过是一桩简单的坏事。
地狱不会欢迎不曾思考过自己为何来此的人,去那里的人都足够聪明,没有把智慧用对地方是一个人们乐于笑谈的警戒。没有人知道自己死后会去哪里,因为人们正在一个满是谜团的地狱里,只不过这个地狱没有放肆的苦恼或者极度的沉默,有的只是千篇一律的因果和轮回而已。
在这里有为了好过而被创造的药物,服用了它会感觉好过大多是一种自欺的暗示,如果安眠药可以拯救一个人,那人本就不需要千辛万苦去绞尽脑汁,只为了平常地活着,为了终生的付出能有相对回报而去笑着,为了能看到想遇见的风景和人而去走着。如果心静稳定剂可以创造奇迹,那人就没有必要拥有情绪,拥有情绪是一件奢侈而某种程度来说多余的事,但偏偏是情绪让我们认识到我们如何是自己的模样,而不是别人,只是专属的自己,有独立的人格和经历。情绪是人感性与理性结合的产物,我对我拥有转变情绪的能力感到幸运,只是暂时我和它之间还没有能够达成一个平衡,我尚且不能万无一失地控制它来配合我的生活。
我不得不依靠药物去继续我身体各种功能的运转,可是我如此讨厌它,像苍白的月光一样使人不想陪伴黑夜,是一个让人厌恶而又只能暂且服从的王,它站在人类自我控制能力的巅峰,鸟瞰追逐内心的我们,高傲地用人类无法自我弥补的能力,去取代生命可以独自实现的自由。药物入喉会使我产生正在被控制的错觉,仿佛我自己的四肢由一只看不见的手正在提线而动,这个舞台只有我一个人在不分昼夜地表演着,药在幕后做这个剧本的撰写者和监督者,呼吸也要对它千恩万谢。而我现在迫切需要做的事,就是与世界和解,与自己共同成长,药也不在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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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或许可以被设计,能有既定的规则和去向,但命运同时也可以被改变,有不定向的路途和终点,再如何知天命的先生都不会计算出旅途过程中细微的风景,因为旅行者是我们自己而不是被标记或指使的命运,只不过命运有一定的可见度,并不代表它完全可以被从刚开始的一切就看透到最后一站。
命运是完全可以更改朝向的,只要它还没有被结束,就可以重新从停顿的地方开始,虽然不能从头再来,但上天已经确实给予了我们足够多的自我操控权,现在每一个人都是大海上进行着特殊任务的水手,绕过暗礁和海藻到达将来用他自己命名的大陆,途中飓风暴雨接踵而至,每一个海上的生命都必须经历命运多舛的无数个瞬间,才能获得可以用来回忆的永恒的荣光,此前每一座岛屿都藏在深厚的迷雾当中,唯独探进来的阳光和落到头顶的雨露可以拯救那片刻但艰难的痛苦,随后一切都会遂愿。
人看不清运途的来去,但自己始终是最信赖的舵手,仅此一者,再无他人,所以无论何时我将信我,我将用爱我去成全所有我的理念、证明我的信念和愿念,我将用使我思考去与别的岛屿区分,我有我的方向,我有我的颜色,海的蓝是我的指南针,蓝的海是我要去的天堂。
我愿意恢复我自己生命的活力,因而那是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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