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网络
游泳后回家的路上，莫名其妙想起一个人来：章顺。
上码头的浪里白条章老大。
县城有三条河。
中河最深。
中河最深的一段河面在上码头。
四川人管潜水叫打迷子，又叫打迷头儿，相当于北方话的扎猛子。“迷”字读三声。一个迷子打下去，到不了底，叫落不透。
上码头那一段的河面不宽，但是落不透。
那时游泳叫洗澡，敢在上码头洗澡的人不多，章老大自然是其中的一个。
章老大水性好，从码头这边到对岸游上几个来回简直不要太轻松。打迷子更凶，据说可以落透，把河床上的石头抱出水面。有回他一迷头儿扎下去，半天不起来，岸上看热闹的人都快没气了，再憋就要出人命了，他才“哗啦”一声冒出水面，一只手高高举起，手上抓着一条活鲜鲜的金甲鲤鱼。
章老大肤白，浪里白条这个外号是我们取的。
有一年冬天，记不得是哪一年了，天气奇冷，一哈气便是一团雾。
我们看见了令人震惊的一幕：
离岸边很近河面上，从上游漂下来一具通红的尸体。冬天是枯水季节，水流缓慢，尸体就那么静静地浮在水面上。在女人的尖叫声中，尸体动了，随即立起来，在原地着踩水，抹一把脸，微笑。
那尸体原来是章老大！他是在仰泳，当地的说法叫仰尸，怪不得像一具尸体。
章老大在浅水处站稳了，慢慢朝岸上走来，健壮的身体一点点露出水面。肩大肌，胸大肌，块状的腹肌，大腿，全是犍子肉。他白里透红的身体热气腾腾，散发着婴儿般旺盛的生命力。他紧握双拳，胳膊一伸一缩，欣赏着自己的肌肉，让我们一帮小屁孩眼红不已。
章老大是淹死的。
上码头再往上是著名的砂罐窑。毗河与中河交汇形成了一道逆流，逆流在砂罐窑形成了回水湾，那儿淹死了不少不知道水情的外地人。章老大浮在水面上，身体煞白，一动不动。人们打量了很久，确定他不是在仰尸，是当真死了。
有人说他死于失恋。也有人说他并没有失恋，而是家庭出身不好，高考落第后当了搬运工，几年后又成了狗崽子。
他死了。
他曾经是上码头严冬里的一道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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