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船更新换代了,我们更长进懂事了;对岸的新码头建好了,江上的航线更快捷了;这一切,使我们的小世界就更容易延伸到小岛之外了。
几乎每个学段,学校都会组织大家坐着车客渡船或者客船,去市区开眼界。小学时,乘坐刚建好的地铁一号线,从徐家汇站到锦江乐园站;在锦江乐园里尝试海盗船或激流勇进;也去过远一些的浏河及佘山的少年营地;爬过佘山,参观天文台和天主教堂;初中时,到虹口公园看海豚表演;高中时,去了龙华烈士陵园扫墓;而假期里的文学社活动,更是把我们带去了茅盾故居和周庄……
那时候,我已经不排斥坐船了。船上的座位调整了方向,不再是面对面背靠背了;和小伙伴们一起,前排的同学反而会趴在椅子背上,我喜欢这样的面对面,一路畅聊,聊不停的话题,分享不完的小零食,一个小时的时间太快就过去了,于是换到大客车上接着聊。那江涛依旧会咚咚咚地拍打船身,船体依旧会左右晃动,有时候船被会起伏的浪涛顶起升高又随波降落,我们会一起惊呼,然后又笑作一团。船舱里,没有难闻的味道了,我们可以在过道里走来走去,随着船左倾右晃,晃到你想找的小伙伴那里去。而上船下船时那三四步阶梯,对我们来说,如此轻而易举;那网眼下面的层层叠叠的江水,熟悉得就像老朋友一样;那个会用大粗绳子把停靠着的船捆绑住的晃悠悠的“东西”叫做趸船。趸船上的工作人员穿着救生衣,整日在上头被晃荡着,认真地紧着那粗绳子或是松开,交替着迎来和送往。宝杨码头的“廊桥”其实有好几百米长,但是小伙伴们成群结队地,每次都在不知不觉中就走完了这段距离。而在石洞口码头,则是有了坐在车里上船和下船的舒适待遇。
无论是石洞口码头还是宝杨码头,真正属于“码头”的部分都是一样。码头之外的江堤也长得差不多,江水都是一样灰黄色的,掺着白浪,向着江边的石头堆,拍拍打打的,最后破碎成水花散落在石头缝隙里。我猜,这里的石头缝里一定也有小螃蟹,只是不知道这里会不会有小勇士们,继续挖啊挖啊挖。
有时候,虽然不被允许,但我们还是会小心翼翼地在甲板上站会,或是倚在船栏边,感受一下江风,求证船的速度。看到了船尾甩出去了大朵大朵的白色浪花,相信了我们的船真的在“乘风破浪”。比小时候扒拉在窗口看到的真实的多,也确切的多。那个时候,一起坐船一起聊天的我们,其实都知道,总有一天,这两岸的码头和这些渡船会成为我们离家和回家的必经之路。
2000年9月中秋节,妈妈陪着我,带着两个行李箱;在台风天前夕,抢到了航程1个多小时的一班客船的两张票,我们比原计划提前一天出发了。那次是我正式“出门”的一趟路程,带着大学录取通知书,带着对未知的一切的期待和忐忑。风已经很大,即便是大客船,也起伏晃动得厉害,所以小快艇已经停航了;雨水被斜斜地吹打在船的外壳上,伴随很清晰地落点声。之前和妈妈坐这班船,我们也都是一路聊天,船很快就到达对岸;而那天的一个多小时,我又觉得很难熬了,胃里有点翻腾,脑袋晕乎乎的,船摆动起来时,就紧抓着坐骑扶手,船被浪抛高又落下时,失重的感觉很强烈,心有点被悬空了。不聊天,也不吃东西,更不随便走动,闭着眼睛,撑过了这漫长的一小时,比小时候的那两小时还要漫长。走出船舱时,连趸船都是起伏不定。上岸后,回头只看见身后江天一色的灰蒙蒙,根本看不到我出发的地方;眼前那熟悉的宝杨码头的“廊桥”,在风雨里显得特别长,撑着伞,拖着箱子,拖着我即将开始的离开小岛的岁月,那时我才发现,原来码头上的这条路是上坡路,还是不平坦的,箱子的小轮子被磨得咯噔咯噔响,偶尔还会被卡进一个小坑里,和往常蹦跶打闹地走着完全不一样了。躲在伞底下的我,心里又泛起了小时候才有过的,那种只在码头有的失落感。。
但是至今想起,我依然很感谢那场和开学报到同时来到的又有点分寸的台风,也感激那两张让我没有迟到的船票。它们让我的“离岛仪式”如此隆重,念念难忘。那场仪式里,有两座码头,一艘渡船,有江潮,有风浪,有大雨,有妈妈的陪伴,有我的失落和勇气。
总是要出发的。假如没有人离开小岛,那么江边就没有码头,江上就没有渡船,海塘就是围墙;幸好,现在码头和渡船送我们离开,接我们回家,海塘等待我们故地重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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