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自己人生的三十多年,不停地在被“割裂”,向过去告别。而经常地,多以相当决绝的方式。
小学四年级,外婆家遭遇了一场大火。大火烧了三天三夜,连我从城里的家中阳台望过去,都能看得到山头的黑烟缭绕。外婆邻居家的一个疯子,因为想娶媳妇儿被家人拒绝后,一气之下点火烧了整个院子。外婆家挨得最近,于是我记忆中最美好的童年,就在一场大火中烟消云散。阳光斑驳的树影,满地乱走的鸡鸭,头顶垂落的葡萄和梨子,矮矮的金桔,高高的枣树,秋天若隐若现的桂花香,在我小学毕业前一年,全部离我远去,化为一片焦土,再无半点踪迹可寻。
高考结束,叔叔病危。跟随着父母回父亲老家探望。大家心中都明白,这将是和亲人的最后一面。病已深入膏肓,大家都在束手无策的等待那最后一刻的到来。坚强的叔叔,知道我在高考的最后关头,知道父亲对我的深重期望,硬是多抗过了很多天,直到高考后的第三天迎来了几百公里风尘仆仆的我们全家。与叔叔从小亲厚的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他皮包骨头躺在床上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大得骇人的眼睛里,传递出的是求生的欲望,自知不久于人世的绝望,见到我们的惊喜,和想要张口说话却只能含糊咕噜的歉意。我拉住他如柴的手掌,却无法说出一个字。之后,我在屋后的竹林里哭得不能自己,心里祷告无数遍,如果可以挽回叔叔生命,我宁可减寿几年。然而,叔叔还是走了,在我们抵达后第三天的凌晨,去到那无痛的世界里安眠了。
然后是高中毕业,离开家乡,异地求学。原以为坚强的心理防线,在陌生的环境里一下子全被击溃;才欢欣鼓舞终于挣脱父母的牢笼可以自由生活,回头便在打给家里的长途电话里哭成个泪人儿。才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所有的小性子和所谓的追求都只是在温室里做的梦。自以为是个学业优秀各项全面发展的天之骄子,到了被各县各省状元包围的班上,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第一次扩大的人生版图上,有了坐标定位错失的迷惑和困扰。大学的第一年,心态经历了一场洗心革面,终于健康走出。然而,家乡宁逸的小城生活,永远成为了过去。
一晃七年,就着青春残余的一点激情,带着一颗仍然无法在都市里安顿的心,漂洋过海,与故乡与母国彻底告别。未曾想这一分别,到如今异国竟已成为第二故乡。语言文化亲戚朋友,全部被大洋隔开,一切归零,重新开始。求学,恋爱,工作,结婚,生子,人生的重头戏,居然全在这异乡的土地上完成。十多年间,再回首,真有沧海桑田的不胜唏嘘。
所幸,这个世界里有了互联网。科技的日新月异,社交网络的兴起,慢慢的找回了失落已久的老朋友,慢慢想起了以往的经历,然后又经由网络,认识了那么多有趣的新朋友,开始另一场人生的全新旅程。这次,体验线上线下交织的两种人生,虚拟vs现实,异国vs母国,还有比这更让人兴奋的吗?
人生的各种经历,宛如一张拼图,每个人在人生的不同阶段完成不同的板块,有大有小有方有圆。而在经历之间的穿越和感悟,就像胶水,一点一点拼接成只属于你自己的一个人的人生版图。抑或人生就是一个做馅饼的过程,人生不同的际遇就像一片片饼,慢慢的拼接成一个浑圆,完全的圆,而沉淀下来的一切就是馅饼的填料,烤到一定程度,轻轻咬一口,便是齿颊留香,回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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