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分钟的时间,我们来到李家扬家附近的一片空地,由于是下午的三四点钟,人不多,尤其看不见小孩的身影,唯一吵闹的声音是旁边一个小卖店,从车里可以清晰地看见,他们在门口架了一张自动麻将桌,三五个人围了起来,现在在桌面上使用的是一副黄色的麻将,坐在东南面的是一位穿着花睡衣大妈,她没有加入牌局,我猜测她就是牌局的发起人,单纯是一点直觉,暂时没有任何依据证明。
走下车,经过小卖店旁边的小道,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房子,有精致的两层防盗门,有的则像是用铁枝临时焊成的门,表面涂上一层银色的油漆,焊点清晰可见,里面的木门在缝隙间更是一清二楚。一段路后,来到一个拐弯的地方,眼前窄小的巷子稍微空旷了那么一点,我看见地上有许多粗大的树枝,从切口上可以看出,较大的树枝是用锯子一类锋利物切断,其余的小树枝切口非常粗糙,是直接折断,或者用是斧子敲断所造成的结果。树木是堆放在一个有弧形拱门的房子前,靠近那个房子显然会感觉要比常温还要热上一些,里面应该是在煮着什么东西,抬头能看见门后的房子冒出黑乎乎的浓烟,呈曲线状延伸天空,是有规律地从同一个位置冒出,不像是火灾,和先前所说的一样,是在煮东西,使用的煤炉或是炭炉一类的工具,而且尺寸比起市面上贩卖的家用大小还要更巨大,不然不会产生如此庞大的浓烟。
当时吹着南风,我们朝着黑烟散去的方向走,来到了另一个较为空旷的地方,简单来说,这个位置就是两条的交接点,不可思议的是,这里竟然停放了两辆车子,比起要怎么驶出这狭隘的巷子,我更好奇这两辆车到底是怎么开进来的?
两辆车卡在三岔路口中间,两边的路各自空出大概八十厘米左右的宽度,小心翼翼地蹭着汽车门走进其中一条岔路,环顾四周,依旧是密集的房子,有的门前放了几盆花,有的门上钉了八卦镜,还有点看不见门口,只有一道刷好白石灰的楼梯。
又走了十分钟,总算是走出了这个居住人口密集的地方,来到外面一条算不上特别宽大的马路,在路口的位置,美莎一眼就看到斜对面的电线杆旁边有个人在向我们挥手,一个留着一撇奇怪刘海的男人,上身一件单色短袖,下身深色牛仔裤破了一两个洞,这个人便是李家扬。
在过去跟李家扬打招呼之前,我要先嘱咐梁建新和美莎一些事情。
“你跟着我。”我小声地对梁建新说:“李文毓说他的身边有个二十多岁的女人,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就是几年前把我左手打断的那个。”然后扭头又对美莎说:“你假装是来找他的,向附近的居民打探一下消息,如果他没有用林弈天这个名字,你就说是在找一个没有眼睛的人。”
梁建新对我点了点头,美莎掏出手机把我说话记录下来,接着往我们来的方向折返回去。
“她怎么看见我就走了?”李家扬冲我说。
“她突然肚子不舒服,找公厕去了。”我临时编出谎话骗他。
“找什么公厕?我家就在这后面啊。”李家扬望着美莎远去的身影说。
“我也是这么说的,她不听,非要去找公厕。”我和梁建新一同走到了李家扬旁边,说:“别管她,先做正事。”
李家扬脸上傻乎乎地露出笑容,把手往身后一探,从破洞牛仔裤后袋里掏出手机,嘴里嘟囔着:“看看这个。”随即打开了一张图片,虽然有点模糊,但是我依然是能看出,那是林弈天的侧脸,空洞的眼眶里没有眼睛,画面显得可怜的同时又是那么的滑稽。
“这是我妈在邻居群里看见了,她说,瞎了看不见的人,她也有见过,但是这种没有眼珠子的,她也是被吓了一大跳,感觉又可怜又可怕。”李家扬说着,不时还点点头,以表示他非常赞同他母亲的话。
是这个人。我原本是会惊讶地这么说,包括站在我身后的梁建新,他看见这张图片,第一反应估计也会跟我差不多,毕竟几年前我们曾经差点在后亭街被这个人给杀死,就仅仅只是因为这么一个理由,我们就应该记住他一辈子。至于我没有说出这句话,是因为我不能让李家扬察觉到我和林弈天之间瓜葛,无论是对我,还是对他来说都有好处,所以之前我一直是骗他,说我是在帮助盲协做一个市场调查,希望他也能将这个谎言带去给他的妹妹李文毓,那么我加微信的事情,就能勉强讲得通了。
“消息说的大概就是他了。”我假装第一次看见照片里的林弈天,感慨地说着:“好可怜呀。”
李家扬的笑容在我说出“好可怜”三个字后沉了下去,另一手指向前面,巷子的尽头,哪里有一扇大木门,两边像是扇子一样打开了,可以看见里面是个小院子的结构,中间有一棵树,围着树干放了三四把木头椅子,腿很短,很靠近地面,是那种坐下去会让膝盖跟胸部持在同一个水平的高度,和坐在地板上没有多少区别。树的后面是一座看上去很宽广的房子,实际上只有两层高,用又胖又矮来形容是最贴切了。房子的入口不止是一扇门,是一条往里凹进去的过道,两旁各有三到四扇门,也就是说,一边就有三到四家人居住,和刚才走过的小巷子基本呈同一体系,但是二楼是连在一起的,所以我说这是一座房子,而不是七八间相连的房子。
我和李家扬并排走,梁建新跟在后面,刚是走进院子,一位六十多岁,稍微有点驼背的矮小老人家拦在我们的面前,她仰起头眼珠滚滚,眼神里流露着各种质疑,也许是这个时间段里院子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也可能是她原本就是负责安保工作,对于外来者一并拦截下来问话,不过这个可能性不大,毕竟以她的年纪负责安保工作还是有点强差人意。
“你们是什么人?”老人问话的同时,逐一地上下打量我们三人,当看见李家扬的时候,表情才出现一点不一样:“你不是住在哪边,姓……姓李的。”
因为老人始终保持严肃的缘故,李家扬整个人都莫名紧张,和小学生晨课点名一样,双腿笔直,双脚轻微张开呈八字,表情也是专心致志,怕是少听一个字都要罚抄一百遍。
“您好,我是记者。”我掏出美莎的记者证,挤出有礼貌的微笑,又露出难得一见的柔和目光,对老人说:“请问您知道有没有一位双目失明的人住在这里呢?”
我的话刚是说完,老人上下打量的视线便着重集中在我的身上,眉头轻轻皱起,似乎不太相信我说的话。
“你们找他是干什么的?”老人的话不知觉地已经告诉了我部分答案。
“刚才说了,我是一名记者,而这边这位…”我侧身将手指向身后梁建新,谎称说:“他是盲人协会的人,我们今天来,主要呢,第一确认是不是有个盲人住在这儿,第二,就是帮助对方,只要是视力有缺陷的,我们都承诺尽力去帮助,这是我们协会始终贯彻的理念。”
老人脸上的怀疑丝毫没有松懈,眉头皱的更紧了,就差“不信”两个字直接写贴脸上了。但是她又没有证据证明我是假的,再说,我手上的记者证可是百分百真实,而且打着做好事的旗号,她应该不会不放我们进去吧?难得她想要钱?如果我这个时候塞个二十、五十给她,她会展露笑颜吗?还是会弄巧反拙?
“一楼左手边第二个门。”
出乎我意料,老人没有再向我们询问更多的问题,反而是指去了林弈天房子的方向。
走了十几步的距离后,听见老人在身后咳嗽的声音,我回头看了一眼,她正站在大门口的位置,扒拉着其中一边木门,不知道是想做什么。
来到房子正中的过道,左边第一个门挨着第二个门,数过去,几乎每一个门之间的间隔都差不多,约莫可以推算出,房间内的大小应该是在二十到三十平方左右。
左边第二个门,一扇橙红色的长方形铁门,没有门把手,门框的四个角清晰能见烙焊的痕迹,门下有一块白色但是很脏的布,门的两边贴着红色的对联,字很丑,像是自己下笔写的。
“敲门吧。”梁建新对我说。估计这时候他心里也是紧张得不得了。
“你们…”我看着那扇橙红色的铁门说:“能不能去院子里等我。我想一个人跟他聊聊。”
“不行,太危险了,你不可以单独一个人,至少这一次不行。”梁建新严肃地对我摇了摇头。
“有什么不行的,这么多年来,我都是一个人,即使没有你们…”李家扬还站在旁边,我说到一半,后半句藏了起来,没有继续说完,不是有什么秘密,而是我不想和梁建新在这种地方,这种时候争吵“行”还是“不行”的问题。
“对不起,小新。”我调整了一下情绪,深呼吸后跟梁建新说:“我骗了你,从一开始我就是打算只是跟他聊聊,没有任何进一步的计划,原谅我的任性吧,如果我浪费了你的时间,我再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可能是我们在过道里太吵,惊动了房间里的林弈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人已经来到门的对面,打开门锁的声音顷刻静止了门外三个人的所有动作。我看着梁建新,一手用食指在嘴唇上做出“嘘”的动作,另一只手示意让他带着李家扬去院子。
“是谁在外面?”林弈天的声音从打开的门缝中传出,和四年前没有太大的区别,不知道是不是年月过去,还是我的心境发生了一些变化,我总觉得他的声音多了一份沧桑在里面。
“是我。”我抓着林弈天刚打开的门,稍微压低了一点音量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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