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姨

    上次去看大姨，还是过年时。

    大姨已经完全糊涂了，她现在连我妈也不认了。

    去看大姨时，她躺在床上，脸朝里，瘦弱的身体如一片树叶。

    表姐正在照顾她吃一点儿红薯。

    “姨。”我喊她。

      “嗯。”大姨会答应。但是我问她知道我是谁吗，她说不知道。

      大姨脸朝里跟我们说话，不方便。我问表姐她不能翻身吗，表姐说她的右胳膊折了，不能动。

    “怎么折了呢？”我问。

    表姐说不知道，许是她自己怎么压住了。压住就能压折?或许是看出了我的疑惑，表姐解释说还是年龄大了，招呼不好就出事儿。

      的确是。

      自从妈暑假胯骨摔折，我都半年没来看大姨了。上次看大姨她还是坐在轮椅椅子上，那时她有时候是清醒的，至少那时候她还记得我妈，妈是大姨的妹妹，姊妹俩挺亲。

      可是现在，大姨连我妈也不认识了。

      妈昨天去看大姨，回来她说大姨精神很好，虽然不认识她。

      大姨现在动不动都说“我了亲娘啊”，要么就说“没人管我啊”……每每这时，表姐就会说“天天说没人管，几个人守着你，还说没人管”。

      大姨有六个儿女，三个闺女三个儿。现在，是俩表姐一起照顾大姨，之前是他们一个一个轮流照顾的。

      很难。

      仨儿子，老大小时过继了出去，所以按我们当地习俗，他对大姨是没有赡养义务的，事实上他也就真的没有跟其他五兄妹一起轮流伺候大姨。

    可是，这些年，表姐他们几个个个也是状况频出。俩表哥，大的在焦作。媳妇身体不行，总住院，住院，轮到他伺候大姨，就得把表嫂也带过来，因为表嫂身边也离不开人。小的那个表哥是脑梗，自己本身就行动不便，所以轮到他伺候大姨都是表嫂上，可是表嫂毕竟是媳妇，她对大姨的照顾——反正我妈是看不上的。仨表姐，老大今年暑假也下楼也摔伤了腿，现在还拄着拐，自然也照顾不了大姨，老二是胃上长了个什么瘤，刚做了手术，老三算是身体稍好的一个，只是腿早些年骑车摔了下，走路稍有不便。

      有一次，妈慨叹说:“你大姨这是该走了，你看这做儿女的，一个个都熬不上啊！”大姨今具体年九十几了，我也不清楚，应该有个九十三四了吧。可是，有谁规定九十多就该走了呢?

      但是，看得多了，听得多了，倒是愈来愈坚信一点，人老了，过的就是一个身体。有个好身体，可以自己照顾自己，才有幸福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