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开始

          听说二外公刑满释放，今天是他出狱的日子。从2011年开始到现在，将近8年,我无法想象他现在白发苍苍的样子。他现在65岁，生命接近尾声，我不懂用从头开始这个词是否准确，但我希望一尚慈祥的他，不受到别人太多异样的眼光，戴上杀人犯的标签，尽管这个标签并不完全真实。真相是什么,在神的眼中，谁是罪人？隔着那一道铁墙，谁在里面、谁在外面、对错丑恶从来没有泾渭分明。

          不想陈述，故事太长，也太残忍。时间、地点、事件的起因、经过和结果，现在这些都毫无意义。我只知道，这是一个曾不应悲惨的悲惨者的故事，而这个故事、发生在我的二外公身上。

        我突然想，要是人也像树一样，每年睡一个像死亡一样的长觉，一觉醒来、绽放出浅绿的新叶和粉红的花朵，一切从头再来，该有多好！

      生活里，一切都太难了吧。

      始作俑者、那个死亡了的人、悲痛欲绝的家人、那些拉帮结派的兄弟、被逼自卫而失手伤人致命的二外公、还有活在忏悔中的小姨、如此种种，暴力、反抗、悲鸣、憎恨，谁该原谅谁，最后都没有原谅谁。

      从头开始，讽刺一点的说：是二外公的头都被剃光了。我去看他的时候，他戴着帽子。骨瘦如柴原来是那样子，我握着他的手、未语泪先流。就是这双误致人非命的手，从小给我摘野果、搭木车、做风筝……那个事故隔断了我和他的所有联系，再见面，原来已是8年之后。

        听他说，在牢狱里的种种。每天工作12小时、吃的大米是如何的难以下咽、他说他想活着走出监狱、所以拼尽全力表现积极、最后从判刑11年中，提前3年释放。这么多年里，活着已是奇迹。

      又听说，那一帮已故之人的兄弟，放出狠话，要二外公无形消失于人世，祭奠已故之人。很怕发生。就像当年二外公报警三次，警察都不到，最后弄成悲剧一样，实在是很可怕的事。

        可能，从头开始是天方夜谭吧，无论是二外公、还是对方。在我看来，牢狱并没有改变任何、也没有扭转任何局面，它的本质就是报复。没有给人重生和救赎，只除了惩罚这一点。

        <圣经>说：宽恕他一次还不够，要宽恕他一百一十一次。而双方，做到多难。

      我能想象，与外界隔绝、等待漫漫岁月的囚犯，这些年里，活动范围在方寸之间、二外公一定像被圈在栅栏中的鹿一样孤独。完全死亡的生命通过洗礼可以获得新生，而二外公呢？他的心从此要怎么活？或许他宽恕了自己的失手，我情愿这么想。

          也许，二外公往后的生活都在悲哀中度日、在泪湿衣襟彻夜不眠中渴望天明、一个人要仰望多少次，才能见到真正的天空？从头再来，要走多远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