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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拉、奈尔——小说《秀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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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拉：
嘿，新的生活还好吗？ 我不知道你看见我的名字时会不会直接就想把信扔掉或者撕碎，毕竟在你临死之前我们还大吵了一架，但无论如何，请原谅我的厚脸皮，我实在没办法不给你写这封信，因为我真的，太想念你了。
自从意识到我失去和思念的是你而不是抛弃我和孩子的裘德以后，我便感到有什么东西在紧紧地扼住我的喉咙让我几乎窒息。后来我知道了，那是一种空虚，一种失去自我的无限空虚。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也像小镇里的其他女人那样甘于被别人扫到阴暗发霉的角落里，不断织着蜘蛛网，过着画地为牢的日子。最近我总是想起你，想起我们小时候的时光，想起那个在镜子前不断地说着“我”的自己，想起那个立志要离开梅德林这个牢笼一般的小镇的自己。
人很容易迷失自我，尤其是像我这样早早结婚生子，鲜少出过小镇的女人。我好像明白你为什么要在我结婚的那天离开小镇，我想你从那个时候大概已经隐约感受到我将会在这段慢慢煮沸的温水婚姻中不知不觉地沉沦了吧。秀拉啊，也许你就不该在那时离开我去外面闯荡，没有了你这剂良药医治我的白内障，我变得不再敢去冒险，也不懂得如何用新的眼光去看待这个世界。结婚后，我的目光全都锁在了自己的丈夫以及孩子身上。像很多女人那样，我把自己的丈夫看成了自己的顶梁柱，把孩子视为自己的未来。因为这样，我开始用道德来为自己做辩护，求上帝来给自己带来幸福，却不曾擦干净自己的眼睛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对不起你，我最亲爱的朋友。曾经，我以为我的苦难都是你带来的，我认为是你的浪荡抢走了我的男人，是你诱惑住了梅德林的男人，你就该受千夫所指，但我竟然忘了，梅德林的男人从来就是自私的，就像你的祖父波依波依，他不就抛弃过你的外婆自己去追求千金小姐了吗？还有经常出入你家里找你的外婆和母亲的有妇之夫，他们何曾因为自己有了家庭就承担起责任？对于裘德，我知道，即使不是你，一旦有了诱惑，一旦我对他有了些质疑，他也依旧会走的。他们想要的，也许不过就是一个女人的崇拜、顺从和照顾，好让自己感受到自己的男子气概。我们女人，总是那样心甘情愿地被男人愚弄，多少男人其实只愿意给女人提供金钱和情爱，一旦真的讲起爱以及责任时，他们只会闭起眼睛，然后逃之夭夭。在我看来，男人卑劣是男人的不是，女人自身的愚蠢才是不可被原谅的。我不明白女人为什么眼睁睁地看着现实的不堪却还能给自己编织出一个关于男人的美梦来，当然我以前就曾经那么愚蠢过。也就只有你，我最欣赏和敬佩的朋友，我们小镇里只有你一个女人，看清并且敢于去反抗这群男人的虚伪和顽劣。
在我的丈夫走后，我把你视作了我的仇人，现在想来我之所以那么做，只是为了好受点。跟着别人一起来指责你，自己则在丈夫走后扛起这个家庭，以一个坚强的受害者的姿态接受着别人的同情和赞美，完全不用深入去思考自己的过错以及悲剧的原因，去怨恨一个人，把所有的过错推卸到一个人身上，去用外界流行的规则来为自己做辩护，这不正是懦弱的人最喜欢做的事情吗？你知道吗？在你离世之后，镇上那些怨恨你的女人乱作一团，她们终于肯撕下自己那伪善的面具，又开始打骂起自己的子女，嫌弃起家中的老人。靠着怨恨和否定他人来证明自己是对的，憋着这么一股劲去做与仇人对立的事，你说人为什么能虚伪和不可靠到这种程度呢？
还记得临别前你说了一句“可能你并不是好的，我才是。”，当初我没有懂你在说什么，现在我懂了。作为孩子的妈妈，我自然不能用你的方式去狠狠地反击现实中畸形的一面，但我已经可以像你一样，不再去依赖他人他物，也不再用上帝和大家喜欢的一套规则来给自己作盾牌，我想找回那个“我”。此时的我，像是卸下了身上的锁链，但也开始害怕和孤独了起来。原来，你的特立独行需要那么大的勇气。我现在已经带着孩子搬出了小镇，我想，外面的世界能给孩子们带来更多的勇气和智慧，像你一样。
前几日我去看了一下你的外婆夏娃，她过得挺好。我也看见了夏德拉克，他再也没有钓鱼了，但还是那么的神秘地张狂。不知怎么的，我觉得他跟你很像。如果你愿意的话，希望你能在梦里拜访一下我们这些思念你的人。
你的朋友：奈尔
1960年1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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