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父亲，永远西装笔挺。大冬天一身西服，大夏天也是西装裤搭配衬衫，比同龄人看着更有精气神。
他，是土生土长的潮汕人。有点大男人主义，深谙“君子远庖厨”之道，家里的家务极少参与，算是男主外女主内吧。但是，他不会重男轻女，儿子有的女儿也基本都有，相对公平。
每天，他至少得来上一壶功夫茶，大红袍，绿茶，普洱，单枞等，啥都行。逢年过节，亲朋好友来串门时，端坐主位泡水洗茶冲茶的永远是他。不过，茶喝多了，他的牙都给喝黄了。
他，动手能力很强。家里但凡有什么东西坏了，都会找他，而他总拿着螺丝刀或者其他工具，哐当哐当，两下就修好了。不知哪天，他突然跑去跟朋友学酿葡萄酒，学成就直接买来十来斤葡萄，一顿琢磨，竟真的酿成了，味道还挺不错的。这不，每天他都得整上一杯，喝着倒是挺美滋滋的。
他，脾气也很暴。一旦被惹急了，什么话都能说出口，爆粗也是常有的事情。儿时，就时常见他与母亲争吵，吵得脸红脖子粗。只是，基本上是他单方面在输出，母亲大多沉默不语。或许，是知道吵不过，就索性不吵了。况且，她本来就是逆来顺受的性子。
岁月不饶人，他也有老年人常患的一些老毛病。比如低血糖，所以他兜里常备枇杷糖，润喉的同时也补充糖分。但他，总“装”出一副坚强的模样，生病住院的时候总对我们说他没大事，家里有人陪着他，看护着他，让我们不用赶回去。
不过，近些年来，他似乎变了，开始表达爱了，也更直接些了。
从前年开始，他开始时不时打电话给我们唠家常:“在上班吗？吃饭没？”“最近二阳又严重了，出门要戴好口罩。”“上次寄的牛肉丸吃完没？还有，蜂蜜茶喝完没？我再给你们寄一点。”甚至，还会跟其他姐姐“告黑状”抱怨我只打电话给母亲，却不打给他。但年少时，怕他惧他惯了，年纪稍长时，自然就不愿主动联系了。
每天，他都习惯性往家里的微信群发点东西，不管有没有人回应。比如朴素的“早上好”表情包，或者，是一些养生提醒文章或者时事新闻类的“熬夜会让人猝死”“这些食物不能一起吃”“二阳又开始了”。朋友圈转发的，也大多是这些内容。
二十多年没接送的他，又开始接送了。我们每次回家或者离开，他总喜欢喊上表哥，一起来接送我们。回家时，早早在高铁站守着我们出来；离家时，迟迟侯在高铁站望着我们进去。偶尔看着，心里时不时会难受，就让他不用接送了，可他还是照旧。而且，每每我们回家时一身轻松，离开时却肩背手提，大袋小袋，满满都是吃的。很多还是到处都能买到的吃食，但他总觉得家里的东西永远最健康最好吃，最主要的是怕我们不带就不会买来吃。
甚至，有一天，他突然打电话给我说:“囡囡，我昨晚上做梦，梦到你在外面受委屈了。要不，就回家附近找工作吧。”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听他这么说。为人父母，或许就是我们小的时候，总担心我们能不能学好，能不能成才；等我们长大的时候，又开始担心我们能不能吃好喝好，能不能成家立业，有没有受委屈。似乎，我们每个成长阶段都担心，而我们永远是孩子。
或许，他也真的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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