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戏台,搭在村子的西头。
说是戏台,不过是块不大不小的,没有硬化的纯正黄土地,这片区域相对高一点,三面宽敞开阔,一面比相邻路面高出一米左右,再在边上垒上一排石头以作加固,就长年累月地成为了专门的戏台。
平时并没有什么用处,灰头土脸的,并不起眼,也不像个戏台子。但一到每年的农历三月十八日,冀庄一年一度的“会”来临,它便粉墨登场,虽说每年只利用一次,但可以把所有的风光都占尽了。
戏是在“会”的前两天就开始的,在后一天结束,8场的算多,6场演两天,4场的时候也有。每年的唱戏场次,是由这一年全村集资的钱数来决定的。村里的“能人”去家家户户集资,添美没关注过要交多少钱,但知道总有一些村民不愿意对钱,那么他们能不能去看戏呢,现场并没有围栏限制,所以说搭个便车也是无所谓的。不过也有例外,就是有喜事(生小孩,结婚,考学,大寿……)的家庭会慷慨解囊,独自出资“点”一场戏,点的人多了,今年的戏场次便多了,由于也不是农忙时节,十里八乡的乡民便可过足戏瘾了。
这几天,无所事事的人们都聚集到冀庄看戏,把戏台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用“水泄不通”来形容也不为过。
戏罢后几天,你再来到这里,仿佛还能嗅到到一点味道,你也能判断出这里曾经聚集过很多人,因为这片区域的垃圾特别多,塑料瓶、冰糕棍、碎石头、包装纸……人们的脚印,从四面八方涌来,又散向四面八方。
因为村里没有专门的清洁工人,所以垃圾基本都是自生自灭,有用的瓶子被人捡走,无用的包装纸依旧躺在这里,回味着空气中残留的悠扬旋律。
看戏的老人居多,他们是真的在看戏,是忠实的戏迷。他们一定会在戏开场之前,搬个板凳占个最有利的位置,如果是去的早,就搬个低一点的,如果去的晚了,就会搬个高板凳。一坐就是一晌,但农村人都比较含羞,不善表达自己的赞美,从头至尾盯着戏台上,看他们出场下场,翻云覆雨,很少会在精彩处鼓个掌,叫个好!
唱的剧目大抵是最流行的豫剧,还有曲剧。耳熟能详的有《三哭殿》《小二黑结婚》《朝阳沟》《花木兰》《七品芝麻官》《穆桂英挂帅》《卷席筒》……
小时候以为天下的人都听豫剧,这是最美的戏曲旋律。后来,从电视上听到了京剧、越剧、黄梅戏、山东大鼓、快板等,还是觉得豫剧旋律最优美。
添美的妈妈也是个忠实的戏迷,在她的熏陶下,她也喜欢听。在小时候,妈妈经常唱戏,但她知道戏词的也就那么几段,百唱不厌,有《朝阳沟》、《花木兰》、《卷席筒》……也教会了她几段,到现在都记忆犹新,只要响起旋律,便能跟着哼唱。以前的人都或多或少会唱一两段戏,就像现在我们唱流行歌一样,很普及。
小孩子也喜欢呆在戏台边,这里人多,而小孩子们没有真正看戏的,热衷的不过是无尽的奔跑了。他们在戏台边跑跑闹闹,在人群中穿来穿去,手里拿着不同花样不同种类的零食。
有的小孩儿也会趴在戏台边出神地望着,但绝对不懂唱的是什么。眼睛里看到的,是你方唱罢我登场时那花哨的串场动作,是每个人都穿着奇奇怪怪的衣服。耳朵里听到的,是差不离的唱腔曲调。心里想到的,是他们穿那么厚的衣服不会出汗吗?他们的人怎么那么多,每次都站一台子的人?他们不化妆是什么样子的?
在前台,他们从来都待不长久,总想方设法约上两三个人穿到后台——在心目中最神秘的地方。唱戏的后台都是用又高又大的布隔起来,一般人进不去。小孩子们在捂得严严实实的大蓝布或红布外头踅摸着后台的入口,有时找不到,就想把布掀起来钻进去,但是布的里边都被东西压着,使劲儿也掀不开。幸运的话布面上烂个小洞,从小洞里往里望去,也能看一会儿呢?会看到戏子在化妆,有的竟然还在像我们一样地在聊天(以为所有的戏都是真实的,想着戏子即使私下里也会像戏台子上那样说话),觉得不可思议!特别震惊,仿佛颠覆了对整个世界的认识。有时候更幸运,能从后台入口进去,但不敢往里走,只在门口探头探脑,看着他们,就像是外星人一样。
唱戏的声音传得很远,村庄不大,在自己的家里就能听得清清楚楚,但是词大多都不知道,只不过是凭韵律悠扬,调调都很熟悉了。即使是上了年纪的老戏迷,看了无数遍,你若问他台上唱的词是什么,他也会憨憨一笑:“呵呵,好多次都听不真切。”他们也只是复述故事情节,但并不影响他们津津有味地看着。
又是一年,添美回到村里,忽听村东头一番锣鼓喧天,熟悉的旋律牵引着她,这便是她站在戏台前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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