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理事会读写营第0183号习作(选做2)
鸡叫头遍,冬日的天还漆黑一片。一个模糊的影子,嚓嚓嚓踩着薄雪走在街中心的青灰路上。这个点数,附近住户的窗户还没有灯光射出,人们正陷入沉睡之中。马婆婆却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敞开着衣领,从门里走了出来。平日脏兮兮的两只大手,交叉穿进两个衣袖内。脚底依旧穿一双露着大拇指的单鞋,依旧往日一般,追着她的屁股后面跑。
她在村西头一户亮着灯的门外,停下脚步。两只手,从袖子里拿出后又揣进了露底的裤兜内,缩着膀目光痴痴地盯着人家的门口。
“马婆子,一大早你不在家睡觉跑这儿来干嘛?怎么哪都有你!真他妈晦气!”一位五十多岁的汉子,刚把一张用来摆贡品的木桌扛出门外,抬头就看到被灯光晃成金亮的女人,气不打一处来。
“走走走,快走,也不看看今天啥日子。等会儿这家的亲戚要来,你杵在这儿算啥子回事儿。”
那汉子语气生硬,像驱赶苍蝇不留一丝情面,更没有对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老女人,生出半分怜悯之心。恰在这时,又有一位戴着孝帽穿着一身孝服的青年男子走出门外。他抱着一捆纸钱,看了眼马婆婆被风吹地发抖的身体,连忙制止了汉子地怒骂。
“今天日子特殊不易动怒,要不我爸会不高兴的。进门给她拿点儿点心打发她走便是。想必她只是想讨点吃的。”
“哎!小东,你太善良了。这傻子……”
“赶紧去拿!”小东语气坚决,似乎并不想听他唠叨。他朝眼前的老女人望去,一身破烂烂衫,东边长西边短的。这都严冬了还穿着单衣。尤其是那双露着趾头的大脚,上面的张着的口子刺痛了他的眼睛。不知是悲痛作祟还是睹物思人,女人的凄惨模样,让他的心情异常伤感。想想,要是妈妈还活着,估计也有她这个岁数了。不知不觉,泪水打湿了眼眶。
当马婆子将一些花花绿绿的点心捧在手心,却并不着急走。而是将它们一块块地塞进衣兜,依旧是抄着两只手战栗在寒风里。像个木橛子一动不动。
这时天已有了光亮,村子来帮忙的人陆续到了,大家敲的敲立的立砸的砸。一会儿功夫,一顶灰白色的灵棚就搭好了。
小东的父亲刘二爷今天下葬。村里民风朴实,老街坊感情深厚,谁家有过世的人都跑来搭把手,一起送亡人离去。今天刘二爷去世,他们也不例外的一大早跑来帮忙。
忙活了一个早上的男人们,拍拍身上的灰尘风刮一样进了屋子。此时,主家已将热气腾腾的饭菜上了桌。村里规矩,发丧这天,家里里外外的大门必须是敞开的,已便于帮忙的人进出自如。所以,当一群人围着饭桌大快朵颐的时候,马婆子的脚步也跟着挤了进来。
她抿着嘴不说话,脸色清白鼻涕也黏在唇上,两只削瘦的肩膀抖得更厉害。她目光贪婪一动不动站在一旁,瞅着一群人吃吃喝喝,时不时还伸出覆满厚厚舌苔的长舌,舔舔唇角,像一头饥饿已久的狼。
一旁的小东看到她的模样,瞬时心软。他正欲招呼自己的婆娘,拿个碗碟给那女人装点饭菜。此时,饭桌上吃喝的一人,摸了一把油腻腻的大嘴,见怪不怪大手一挥:“不用管她。她就这样,哪家有个婚丧嫁娶,保准少不了她。她就是好吃,馋呗!”
平时小东夫妻不在村里住,虽听说过马婆子疯疯癫癫的故事,也知道她还有个儿子,但夫妻俩心软,受不了他们坐着她站着,他们吃着她看着的尴尬局面。那样,他觉得自己太残忍太不地道。于是那位漂亮的女主人,就去厨房拿来一个空碗,从大桌上匀下一些饭菜,偷偷地端到马婆子跟前。
马婆子正被人吼地藏在门后,一张老脸冻成青紫。一看到吃的,迅速把两只脏兮兮的大手从衣袖掏出来,手忙脚乱抓起一块炒笋塞进嘴里。把碗里的青菜吃掉后,却把鸡块、排骨剩在里面。
小东的媳妇转了一圈回来,正要问:为何不吃肉。但见马婆子抓起油乎乎的鸡块和排骨,一股脑儿却塞进裤兜,扔下空碗捂着口袋歪歪扭扭地跑远了。且越跑越急,仿佛身后有小鬼来追似的。
她一路小跑去了村东头。两只破烂的大鞋也紧随主人身后,拍的雪地吧嗒响。她跑到一扇漆黑的门前,腾出一只青紫的手拍着铁门。很快,门内传来一个粗粗犷的声音,“谁啊!大清早的。别拍了,再拍门就破了。”
当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来人看到门外的疯婆娘立马大呼起来。声音大得像铜锣。
“不是和你说过多次不让你来吗?你怎么就是不长记性,趁着小军还没醒你赶紧走。”说罢欲想关了街门。
“啊啊!这个……给军儿……”马婆子用长满冻疮的大手,颤抖着从破烂的裤兜,一边掏嘴里一边支吾着。
门内的男人,显然被她掏出的东西给吓到了,一个劲的儿地逼问,“这东西哪来的?莫不是你又去偷了?”他面带愤怒一把夺过那些油腻腻的肉块,狠狠地摔在地上。
“求你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好吗?你就不要给我添乱了。你是嫌你儿子活的太长了,还是嫌弃你孙子没被别人笑话够!”
马老婆子像没听到似的,扑腾一声跪在地上,伸出两只郓裂的大手,在亮堂堂地雪地上,捡那些滚落的肉块儿。当她重新把肉抓起捧在手心,可怜巴巴地望向面前人,铁石心肠的男人眼眶还是红了。但他的脚却不听使唤的一面后退,一面朝她摆着大手。随即咣当一声,将那份炽热的亲情挡在门外。
“雪花,落在这位疯了的母亲肩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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