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小时前，我的妻子森曼走进家中书房， 翻阅一本叫《9102》的书，那本记录我与另外一个女人发生所有暧昧细节的书。
知道这件事时，我正在公司的会议室里听年度业绩报告，会议结束后，还需要去茶文化店面见一位多事的客户。若非事出紧急或棘手超出森曼能解决的范畴，比如，她的妈妈从重症监护室被通知转出（相当于宣告死刑），她一人去医院路上、给我发了“新村，到医院帮我”简短信息的那天，此外，她不曾以任何形式打扰过我的工作时间。
但是两小时前，森曼打电话给我了。她是个细致贴心的好妻子，对于我所有的工作行程都了然于心，她也一定知道此时我正在开会。
我走出会议室，接通了电话。
“新村，我看到书房里的一本书。”
十多年的夫妻生活，森曼的再微小的情绪都能准确无误地传递给我。我实在太了解她了，语气越是刻意平静，内心越是波澜起伏。而且，工作时间接到这通电话，让我更坚信：当下她无法安顿自己的情绪。
“嗯？”我潜意识地答应着，与此同时，心里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她翻开的书是《9102》。
百分之十不确定的原因是：她极少翻阅我的书籍。森曼和我虽然都喜欢看书，但类别相差甚远。我的藏书多是投资理财和历史类，她则偏好哲学和各国文学。我们的书籍分开堆放，但为节约空间，共用书房里长长的南榆木书桌。我们总是很有默契，忙完自己的事情后就空出桌子，从不给对方添麻烦。我常常在桌前对着电脑审核密密麻麻的报告或望着投资项目数据肾上腺素飙升，森曼则常常在桌前DIY些皮革制品或一边看闲书一边品茶，看起来与世无争。
我不是一个纠结的人，作为一名投资事业部总经理，甚至可以称得上果断和雷厉风行。但在两个月前，我把《9102》放在书桌左上角――左上角，足以见得我心里有多纠结：森曼可以看到却又不阻碍她利用书桌的位置。刻意放着，希望她翻开看看；放那么远，又似乎不愿引起她的关注。在这本书静静躺着两个月后，这天终于还是来临了。
“是本奇怪的书。”森曼在电话里说道。
“书名，”我顿了顿，“叫《9102》。”
“嗯。”她短促地应了声。
我一时间语塞，电话两头都沉默了许久。我在心里跟自己说，讲几句话吧，讲什么都行，可却像吸了氦气而担心发出奇怪的声音般，吐不出一个字。
“忙完早点回来。路上小心哟。”最后是森曼开口打破沉默并挂断电话。平日里总在下班后开车回家的路上听到这句话，或是因为森曼温柔的声音，或者因为这传达了家里已备好热腾腾的饭菜的信息，它总有给忙碌一天的疲劳身心按摩的神奇功效。可今日却失效了，我听着“嘟嘟嘟…”电话声半响才回神，只觉得刹那间南方二月的阴雨渗入五脏六腑，倍感沉重。
我转身回到会议室，继续听着业绩报告，注意力却极分散，视线模糊和清晰交替着，数据伴着滔滔不绝的嘈杂的报告声时而放大时而缩小，如流水账般溢出放映屏，一下子失去了意义。
会议结束后，我拢了拢上半身的西装，拎起黑色公文包，淡定从容地走出办公室，没人注意到我空洞的眼神。乘着电梯下楼，我看着电梯里映出自己庄重的脸庞，还有不易察觉的眼球上的红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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