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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杭州某茶肆，茶客云集，座无虚席，茶博士往来穿梭、沏茶倒水，忙到起飞。
茶店正中间摆放的是一张长条桌，桌子被坐着的、站着的人围得水泄不通，一双双大眼睛、小眼睛均盯着中间的棋盘，时不时还瞄一眼对弈的两个人…
其中执红棋之人，二十岁上下的年纪，穿着一件细白夏布长衫，很是笔挺，但也能看出由于长期洗涤，已显陈旧。
这时，该少年用一双透着沉稳同时泛着灵光的眼睛打量着棋局，双眉微蹙，旋即，又一副豁然开朗的样子，笑嘻嘻地抿了一口茶，扫了一圈众人，从容拾子、落子。
少年，便是胡雪岩。
②
胡雪岩生于安徽绩溪，年少时家贫无资，靠给别人放牛为生，12岁那年，父亲又不幸离世，家中雪上蒙霜。为求生计，翌年他孤身一人外出闯荡，苦活、脏活、累活实没少干。
几经辗转，胡雪岩终于落脚信和钱庄，从学徒干起，从扫地、倒尿壶做起，由于办事利索、脑子灵活，为人厚道仗义，三年师满后，老板给他转了正。
月薪是四两银子。
于是，他便能像现在这样，工作之余，遛遛茶坊酒肆，下下棋、赌赌钱、侃侃大山，日子过得小康不足，但温饱有余。不过，相较于日后名满天下，号称江南药神、活财神的红顶商人胡雪岩来说，他的第一步，此时还没有迈出去。
③
话再说回来，当日胡雪岩下棋也不是纯玩的，是有赌注下在内的，而这天运气不错，大获全胜。在他拿着赢得的一点碎银子准备离去时，看到了角落里独坐在一张小桌子上的王有龄。
于是走了过去。
这王有龄三十岁上下年纪，着一身有段时间未清洗的青布长衫，肩头、胸脯处的大补丁更添了几分不和谐。脑门儿上的发茬黑乎乎连成一片，可以看出头也有段时间没剃了。而放空的双眼夹杂着一些冷漠，眉心处的一道深痕也十分显眼。总之，整个人看上去是一脸的无精打采、满身的潦倒落魄。
此刻，他手中拿着一杯已泡成白开水的龙井，对走到跟前的胡雪岩抬了抬了手，示意让他坐下。
胡雪岩没有坐下，笑嘻嘻地说道：“走，王有龄，请你摆一碗去”。
王有龄笑了一下说道：“谢谢，不必破费”。
胡雪岩还是一脸笑容：“你看你，不必这样客气嘛，这银子也是刚才下棋赢的，我一个人去喝多没意思”……
“那，恭敬不如从命”，王有龄说道。
于是，两个人信步来到吴山，挑了一个地儿就边喝边聊起来。
④
其实，两个人并不熟悉。
胡雪岩倒是知道王有龄读过几本书，看出其落魄中带有几分不甘，而王有龄却是只知道这位少年姓胡，其他一无所知。
但这一切并不碍事，酒是色媒人，而酒同时也可以拉近两个男人之间的距离，让他们能够放下戒备，脱下面具，敞开心扉。
这不，几杯下肚，胡雪岩先就将话题往深处送了一下，他问道：“王有龄，有些话我憋了很久了，一直想问你，我看你也是有些本事的人，为何每天无所事事，在茶馆里一钻就是一天呢”？
王有龄抬了一下眼皮，略显不高兴地说道，“那你说我做什么，而做什么不需要本钱？”
胡雪岩默然。少倾，又说道：“你倒说说你的志向吧”。
王有龄又看了一眼胡雪岩，见其一脸真诚，并无丝毫耻笑或怜悯之意。于是说道：“也罢，小胡，就借着你这壶酒，我给你说说我这个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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⑤
王有龄算得上根正苗红。其曾祖父、祖父都当过不小的官，其父亲虽然有所没落，但也能说得过去。所以，身处这样一个官宦之家，王有龄自也想在这宦海之中一显身手，甚至青出于蓝。
然而，时运不齐，王有龄虽好读书，虽自视不低，虽自以为以自己之能、是可以成就一番事业的，但偏又个性极强，不屑于八股，于是几经应试，却屡屡落榜。而乃父苦心栽培一场，也实在不忍如此结局，最终，穷其一生积蓄，为自己的儿子买了一个盐大使的官。
可捐来的官终究是虚衔，除了可以穿穿官服、可以以官场礼制拜见“同僚”外，其余几乎一无用处。
如果不补实缺的话。
但补实缺却需另外一笔费用。当年在王有龄的父亲为王有龄买官之后未久，便郁郁而终，老王家至此也正式宣告走向没落。正因此，也就有了今日王有龄之落魄潦倒。
⑥
王有龄落拓至此，但补实缺之心不死。这胡雪岩自也是能够看得出来的。
起初，胡雪岩是很反感的，心思你不走正道，不想苦读于寒窗、通过科举入仕，却走这旁门左道。尤不能理解的是，在当下这个吃了上顿愁下顿的情况下，却做此非分之想。但转念又一想，殊途可以同归，买官虽不是正道，但买得的官却不一定不能干正事，再者眼前这位老兄也三十余岁的人了，如若坚持科考，不也像个傻子吗？
“得多少钱”？胡雪岩突然问道。
“嗯”？王有龄一时没理解胡雪岩所问。
“我是说，补缺大概需要多少钱”？
王有龄苦笑着摇了摇头，“得500两”。
“哦”……
未久，酒尽。两人由于各怀心事，于是偕同下山。临别时，胡雪岩突然说了一句：“王兄，明日午时，你在今天咱们喝酒的地方等我”。
也不等王有龄说什么，匆匆离去。
⑦
第二天午时，王有龄多少有点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老地方，要了一碗茶开始坐等，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胡雪岩来，直等到夕阳衔山，连小胡的影子也没见到。王有龄失望地叹了口气，准备拔足返回。
可就在这个时候，胡雪岩气喘吁吁地来了，见了王有龄，连忙陪着笑说道：“实在不好意思，王兄，有事耽搁了”。王有龄不解气地说道：“唉…小胡，你们这些年轻人”……
胡雪岩未等王有龄说完，就把他拉到一旁，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打开来呈现在王有龄面前，只见内有大约30多两的银子，以及一些银票。
王有龄大为诧异，问道：“小胡，这是何意”？胡雪岩略带兴奋地说道：“你不是要补缺吗？这恰好是500两，因为要兑一些现银子，又有其他一些事儿耽搁了一下，这才来晚，请王兄海涵”。
“这，这怎么能使得，况我虽然对你不是很了解，但也能想的来你绝无这么多银子呀”。王有龄差点语次无伦……
“拿着吧，钱是干净钱，好好去办事，我看宜早不宜迟，这两天内你就动身吧”！
“唉，实在惭愧，受此厚恩，我却连兄台你的台甫、住址都不知道”。
“叫我雪岩就行，其余不重要，时候也不早了，下山吧"。胡雪岩说道。
⑧
两天后，王有龄动身北上，由于胡雪岩一直未将住址相告，所以临别时也未能见得一面。
晃眼大半年。却说王有龄的北上之行，过程虽然曲折，但结局却是好的。回杭州后，被委派到了盐运局，算得上一个肥差。
可在他正要将这份巨大的喜悦分享给恩人之时，却是找了半个月、找遍了半个杭州城都未能如愿。而也就在他无比自责之际，却在一个路边摊找到了比大半年前的自己还要落魄的胡雪岩……
恍如隔世。
原来，胡雪岩那500两银子，本是自己受雇钱庄的一笔烂账，东家是已经当喂了狗的一笔钱。可谁料该债务人突然发了比横财，加之觉得胡雪岩这人不错，于是就给还了。而胡雪岩因为也是将这笔钱当作烂账看待的，所有就拿出来去拯救王有龄的志向。
而这事儿，本来你不说、我不说，揣上糊涂、得过且就过去了，但胡雪岩却将此说与了东家。东家如何能够接受！二话不说，逐了出去。
于是，胡雪岩跌入万丈深渊，丢了生计，烂了名声。
⑨
但是，万丈深渊，下去也是前程万里。
胡雪岩用十倍于自己的年薪去豪赌了一场，赌的很不负责任，但没有办法，赌成功了！
当日，两人在王有龄的新宅作长夜之饮。那一夜，觉得人生忒特么美好！
那一夜之后，胡雪岩迈出了富可敌国的第一步。
注 | 文章按高阳的小说《胡雪岩》而作。关于这一事迹，专家表示属无稽之谈，但管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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