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梦

我平躺着，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朦胧之间，似有轻微响动。身体一颤，眼皮子也随之掀开一条缝。细窄的视野中，浮现出妈妈的侧影。

她尽量轻地走过来，打开我身边的衣柜门。紧接着，我感觉到一件棉衣盖住了腹部以下。原本那觉得微冷，却不想动弹去拉被子的感觉，瞬间被温暖淹没。

于是，来不及目送她走出去，眼皮子便迅速耷拉下来，进入了梦乡。

梦中，一家人挤在一个很大的土坡下，排着队往坡上爬。我最年幼体弱，排在了最后一个。眼看着他们一个个都上去了，轮到我的时候，双脚似乎绵软了，双臂也像失去了力量。喉咙里发出无力的呐喊,可那大坡却像越来越高，怎么也无法攀登。

双脚一滑，我开始往下坠落。心也跟着下沉，闭上眼暗叫：“完了！”，

这时候，忽然有一双手稳稳地托住了我，让我安全着陆。

哦，那就是她，我的妈妈。她满眼的焦急，想要问我受伤了没有？吓着了没有？就像过去的那几十年一样，每个重要的时刻，我总能回头邂逅这双眼睛。

妈妈却发不出声音，只是在动嘴唇。她忽地回头望。

那是爸爸。

他摔倒在地，向妈妈伸出了手。

妈妈赶紧转身跑过去，伸手拉住了爸爸。

爸爸身体不好，能经得住这样的磕绊吗？我紧张地跟着跑过去，和妈妈一起去拉他。但是他却低着头并不看我们，也没有说什么话。我们费了好大的力气，终于搀扶爸爸站了起来。他手里提着一个袋子，隐隐看出来，里面装的是鱼，小小的，用油炸来吃的那种。

爸爸忽然变得体力很好，向前大步走了起来。只是，朝着和我们相反的方向。

我叫他，他不应，也不回头，又加速起来，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不知道追出去多远，我停住脚步，发现不仅爸爸看不见了，连妈妈也看不见了。而我的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提着一袋小鱼。

从梦中骤然醒转，我伸手按住突突跳动的心脏，久久凝视着妈妈搭在我身上的外套。

慢慢地，眼前的景象清晰起来。我伸出手臂，侧边，是爸爸曾经睡过的地方。他曾在这里承受病痛的折磨、想念远在天涯的儿女。他也曾在这里，期待着他最宝贝的女儿，回来再看看他。可是啊，这最后一面，却成了一场我知道，他却不知道的永别！

泪光像一层雾，盖住了双眼。不敢眨动，那是怕，怕泪珠流下来，让他觉得我脆弱。我在他心目中，会是那个无所不能的孩子，过去是，将来也是！

一片寂静中，听到外面的门轻响了一声。我知道，妈妈又出去买东西了。忽地想到，盖在我身上的，是她唯一的冬天厚外套啊！我一个激灵站起来，奔到窗前去看。

她走了出去，身上只穿了一件单外套。冰天雪地之中，她缩了缩脖子。我看见她微微弯曲的背影，一步一步地向前移动。我看见一排排米黄色楼房的上方，一队鸽子的身影，在空中盘旋，久久不散。远处，烟囱冒出的浓烟，在冬日的风中逐渐晕开，和清冷的天空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