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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
一九二七年三月
二十八日发表于《中央副刊》第七号
说明:此文为发表时的原文。上传版经与《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毛选版)相互校对,毛选版删除的部分,这里以加粗+红字标示;毛选版添加、改动的部分,在注释里标出。
一 农民革命
(一)农民问题的严重[1]
我这回[2]〈,〉实地考察了湘潭、湘乡、衡山、醴陵、长沙五县[3],(。)从一月四日起,至二月五日止,共计三十二天,在乡下,在县城〈,〉召集有经验的农民及(和)农运[4]同志开调查会,仔细听他们的报告,所得材料,颇为不少。许多农运[5]的道理,与(和)在汉口、长沙从绅士阶级[6]听得的道理〈,〉完全相反。许多奇事,则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我想这些情形,全中国无论何省[7]都有;(。)所以[8]各种反对农运[9]的议论,都必须迅速的矫正;(。)革命当局各种对农运[10]的错误[11]处置,必须迅速变更。这样〈,〉才于革命前途有所补益。因为目前农运[12]的兴起是一个极大的问题。很短的时间内〈,〉将有几万万农民从中国中部、南部及(和)北部各省起来,其势如暴风骤雨,迅猛异常,无论什么大的力量[13]压抑不住。他们将冲决一切束缚他们的罗网,朝着解放的路上迅跑。一切帝国主义〈,〉军阀〈,〉贪官污吏〈,〉土豪劣绅〈,〉都将被他们最后葬入坟墓。一切革命的党[14],革命的同志,都将在他们面前受他们的检验而决定弃取。站在他们的前头领导他们呢?还是站在他们的后头指手画脚[15]批评他们呢?还是站在他们的对面反对他们呢?每个中国人对于这三项都有选择的自由,不过时局的命运将强迫你迅速的(地)选择罢了。兹将我的考察和我的意见,逐段写出,作为革命同志的参考。
(二)组织起来
湖南[16]农运[17],就湘中、湘南已发达[18]各县来说,大约分为两个时期:(。)去年一月至九月为第一时期,即组织时期。此时期内,一月至六月为秘密时期[19],七月至九月革命军驱赵[20]〈,〉为公开时期[21]。此时期[22]〈,〉农会会员[23]人数总计不过三四十万[24],能直接指挥[25]的群众也不过百余万,在农村中还没有什么斗争,因此各界对它也没有什么批评。因[26]农会会员能作向导,作侦探,作挑夫,军官们[27]还有说几句好话的。十月至今年一月为第二期[28],即革命时期。农会会员激增到二百万,能直接指挥[29]的群众增加到一千万〈。〉(农民[30]入农会大多数每家只上[31]一个人的名字,故会员二百万,群众便计一千万[32])。在湖南农民全数中,差不多组织了一半,(。)如湘潭、湘乡、浏阳、长沙、醴陵、宁乡、平江、湘阴、衡山、衡阳、耒阳、郴县、安化等县,差不多全体农民都到了农会[33]的组织中,都立在农会指挥[34]之下。农民既已有了广大的组织,便开始行动起来,于是在四个月中[I]造成一个空前的农村大革命。
(三)打倒土豪劣绅,一切权力归农会
农民有了组织,便行动起来。他们[35]主要攻击的目标,为[36]土豪劣绅〈,〉不法地主,旁及各种宗法思想制度[37],城里的贪官污吏,乡村的恶劣习惯。这个攻击的形势,简直是急风暴雨,顺之者存,违之者灭。结果[38]〈,〉把几千年封建地主[39]特权,打得个落花流水。他们[40]的体面威风,扫地以尽。绅士[41]权力既倒,农会便成了唯一的权力机关,真正办到了“一[42]切权力归农会”。连两公婆扯皮[43]的小事,都[44]要到农民协会去解决。一切事情,农会的人不到场,便不能解决,农会的人在会场里放个屁也是灵的。农会在乡村简直独裁一切,真是“说得出,作[45]得到”。外界的人只能说农会好,不能说农会坏。土豪劣绅〈,〉不法地主,则完全停止了[46]他们的发言权,没有人敢说半个不字。在农会威力之下,土豪劣绅们头等的跑到上海,二等的跑到汉口,三等的跑到长沙,四等的跑到县城,五等以下土豪劣绅崽子则在乡里向农会投降。
“我出十块钱,请你们准我进农民协会!(。)”小劣绅说。
“嘻!谁要你的臭钱!”农民的回答[47]。
好些中小地主、富农乃至中农,从前反对农会的,此刻求入农会不少[48]。我到各处,常常遇到这种人,这样向我求情:“请省里来的委员作保!”
前清地方造丁口册,有正册、另册二种,好人入正册,匪盗等坏人入另册。现在有些地方的农民便拿了[49]吓那些从前反[50]农会的人:“把他们入另册!”
那些人怕入另册,便多方设法求入农会,一心要想把他[51]的名字进[52]那农会的册子去才放心。农会[53]往往严厉[54]拒绝,所以他们总是悬心吊胆的(地)过日子,(;)摒(摈)在农会的门外,好像无家可归的样子,乡里话叫做“打零”!(。)总之,四个月前被一般人看不起的所谓“农民会”,现在却变成顶荣耀的东西。从前拜倒在绅士下[55]的人,现在都[56]拜倒在农民权力之下。无论什么人,都承认去年十月以前与(和)十月以后是两个世界。
(四)糟得很与好得很[57]
农民在乡里造反,搅动了绅士们的酣梦。乡里消息传到城里来,城里的绅士就立刻跟着大哗。我初到长沙时,会到各方面的人,听到许多的街谈巷议。从中层以上社会乃至国民党右派,无不一言以蔽之曰:“糟得很。”[II]即使是很革命的人罢[58],受了那班满城风雨的“糟得很”派[59]议论的压迫,他闭眼一想乡村情状[60],也居然[61]气馁起来,没有法子否认这“糟”字。很进步的人也只是说:“这是革命过程中应有的事,虽则是糟!(。)”总而言之,无论什么人都无法完全否认这“糟”字。实在呢!(。)如前头所说,乃[62]广大的农民群众,起来完成他们[63]历史的使命,乃[64]乡村的民主势力起来,打翻乡村的封建势力。[65]这个打翻封建势力[66],乃[67]国民革命的真正目标。孙中山先生致力国民革命,凡四十年,所要做而没有做到的事,农民在几个月内都做到了。宗法封建性的土豪劣绅,不法地主阶级,乃几千年专制政治的基础,帝国主义军阀贪官污吏的墙脚。这是[III]四十年乃至几千年未曾成就过的奇勋。这是“好得很”。完全没有什么“糟”,完全不是什么“糟得很”。论功行赏,如果把完成民主革命的功绩作十分,则市民及军事的功绩只占三分,农民在乡村革命的功绩要占七分。“糟得很”,明明是站在地主利益方面打击农民起来的理论,明明是地主阶级企图保存封建旧秩序,阻碍建设民主新秩序的理论,明明是反革命的理论。每个革命的同志,都不应该跟着瞎说。你若是一个确定了革命观点的人,而且是跑到乡村里去看过一遍的,你必定觉得[68]一种从来未有的痛快;(。)无数万成群的奴隶——农民,在那里打翻他们的吃人的仇敌。农民的举动,完全是对的,他们的举动“好得很”!“好得很”是农民及其他革命派的理论。一切革命同志须知:国民革命需要一个大的农村变动,(。)辛亥革命没有这个变动,所以失败了;(。)现在有了一个[69]变动,乃[70]革命完成的重要因素。一切革命同志都要拥护这个变动,否则他就是反革命[71]。
(五)“过分”[72]的问题
又有一般人说:“农会虽要办,但[73]现在农会的举动未免太过分了〈。〉”,这是中派的议论。实际怎样呢?的确的,农民在乡里颇有一点子“乱来”。农会权力无上,不许地主说话,把地主[74]威风扫光。这等于将地主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造出“有土必豪,无绅不劣”的话,有些地方甚至五十亩田的也叫他土豪,穿长褂子的也叫他劣绅。“把你入另册!”向土豪劣绅罚款捐款,打轿子。若是反对农会的土豪劣绅[75]家里,一群人滚[76]进去,杀猪出谷。土豪劣绅的小姐少奶奶的牙床上,也可以踏上去滚[77]。动不动捉人戴高帽子游乡,“劣绅!今天认得我们!”为所欲为,一切反常,竟在乡村造成一种恐怖现象,(。)这就是一般人[78]所谓“过分”,所谓“矫枉过正”,所谓“未免太不成话”。这派议论貌似有理,其实也是错的。第一,上述那些事,都是土豪劣绅、不法地主自己逼出来的。土豪劣绅、不法地主,历来凭借势力称霸,践踏农民,农民才有这种很大的反抗。凡是反抗最力,乱子闹得最大的地方,都是土豪劣绅、不法地主为恶最甚的地方。农民的眼晴,全然没有错的。谁个劣,谁个不劣,谁[79]最甚,谁个稍次,谁个惩办要严,谁个处罚从轻,农民都有极明白的计算,罚不当罪的极少。所以唐孟潇先生也说:“农民在乡下捉土豪劣绅,十个有九个是对的。”第二,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作[80]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权力的暴烈的行动。农村革命是农民阶级推翻封建地主阶级[81]权力的革命,(。)农民若不用极大的力量,决不能推翻几千年根深蒂固的地主权力。农村中须有一个大的革命热潮,才能鼓动成千成万[82]农民群众,形成这个[83]大的力量。上面所述那些过分[84]的举动,都是农民在农村[85]中由大的革命热潮鼓动出来的力量[86]。这些举动,在农民运动第二时期(革命时期)是非常之需要的。在第二时期内,必须建立农民的绝大[87]权力,(。)必须不准人批评[88]农会,(。)必须把一切绅权都打倒,把绅士打在地下,甚至用脚踏上。所有一切过分[89]的举动,在第二时期都有革命的意义。质言之,每个农村都必须造成一个短时期的恐怖现象,非如此决不能镇压农村反革命派[90]活动,决不能打倒绅权。矫枉必须过正,不过正不能矫枉。这一派的议论,表面[91]与[92]前一派不同,但实质[93]与(和)前一派同站在一个观点上,依然是拥护特权阶级利益的地主理论。这种理论,阻碍农民运动的兴起,其结果破坏了革命,我们不能不坚决的(地)反对。
二 革命先锋
(一)痞子运动[94]
国民党右派说:“农民运动乃[95]痞子运动,乃[96]惰农运动。”这种议论,在长沙颇盛行。我跑到乡下,见[97]绅士们说:“农民协会可以办,但[98]现在办事人不行,要换人啦。(!)”这种议论,与(和)右派的话是一个意思,都是说农运可做(因农运[99]已起来,无人敢说不可做),但[100]现在做农运的人不行,尤其痛恨下级农民协会办事人,说他们都是些“痞子”。那些从前在乡下所谓踏烂皮鞋的,挟烂伞子的,穿绿长褂子的,赌钱打牌的,总而言之[IV],一切从前为绅士们看不起的人,一切被绅士们打在泥沟里,在社会上没有[101]立足地位,完全剥夺了[102]发言权的人,现在居然伸起头来了,(。)不但伸起头,而且掌权了。他们在乡农民协会(农协[103]之(的)最下级)称王,乡农民协会在他们手里弄成很凶的东西了。他们举起他们那粗黑的手,加在绅士[104]头上了。他们用绳子捆绑了劣绅,给他戴上高帽子,牵着游乡(湘潭,湘乡叫游团,醴陵叫游垄)。他们那粗重无情的斥责声,每天都有些送进绅士们的耳朵里去。他们发号施令,指挥一切。他们站在一切人之上——从前站在一切人之下,所以叫做反常。
(二)革命先锋或革命元勋
一件事[105]或一种人,有相反的两种看法,便出来相反的两种议论。“糟得很”与(和)“好得很”是一例,“痞子”与(和)“革命先锋”又是一例[106]。(改)前面说了农民成就了多年未曾成就的革命事业,农民做了国民革命的主要[107]工作,(。)但[108]这种革命大业,革命主要[109]工作,是不是农民全体做的呢?不是的。农民中有富农、中农、贫农三种。三种状况各不同,对于革命的观念[110]也各别。当第一时期,富农(有钱余,有谷剩的,叫富农。)耳里听得的是江西[111]一败如水,蒋介石打伤了脚,坐飞机回广东去了,(。)吴佩孚重新占了岳州,(。)农民协会必定立不久,三民主义也兴不起,因为这是所谓从来没有的东西。乡农民协会的办事人(多属痞子[112]之类),拿了农会的册子,跨进富农的大门,对富农说:“请你进农民协会。”富农的回答[113]:(?)“农民协会么?我在这里住了几十年,种了几十年田,没有见[114]什么农民协会,也吃饭。我劝你们不办的好!”富农中态度好点的这样说。“什么农民协会,砍脑壳会〈,〉莫害人!”富农中态度恶劣的说[115]。新奇得很,农民协会居然成立了好几个月,而且敢于反对绅士。邻近的绅士因为不肯缴鸦片枪,被农民协会捉了去游乡,(。)县城里并且杀了大绅士,(如[116]湘潭的晏容秋,宁乡的杨致泽。)十月革命纪念大会,反英大会,北伐胜利总庆祝,上万[117]的农民举起大小旗帜,杂以扁担锄头,浩浩荡荡的〈,〉出队示威,(。)富农[118]心里才开始惶惑起来。在北伐胜利总庆祝中,他们听见说〈,〉九江都[119]打开了,蒋介石没有伤脚,吴佩孚究竟打败了。而且“三民主义万岁”,“农民协会万岁”,“农民万岁”等等,明明的写[120]在红绿告示[121](标语)上面。
“农民万岁,这些人也算作万岁么?”富农表示很大的惶惑。农会于是神气十足了。农会的人对富农说:
“把你们入另册!”
“再[122]过一个月,入会的每人会费十块钱!”
在这样的形势与威吓之下,富农才慢慢的(地)进了农会,有些是缴过五角钱或一块钱(本来只要一百钱)入会费的,有些是托人说情才邀了农会允许的。亦有好些顽固党,至今还没有入农会。富农入会,多把他那家里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子到农会去上一个名字,因为他们始终怕抽丁[123]。入会后,也并不热心替农会做事,(。)他们的态度始终是消极的。(改)中农呢?(没有余钱剩米,也不欠账,每年保得衣食住的,叫中农)中农[124]的态度是游移的,(。)他们想到革命与[125]他们没有什么大的好处。他们锅里有米煮,没有人半夜里敲门来讨账。他们也根据从来有没有的道理,独自皱着眉头在那里想:“农民协会果然立得起来么?”“三民主义果然兴得起来么?”他们的结论是:“怕未必!”他们以为这全决于天意:“办农民协会……(,)晓得天意顺不顺咧?”在第一时期内〈,〉农会的人拿了册子,进了中农的门,对着中农说道:“请你加入农民协会!”“莫性急啦!”中农这样回答。[126]一直到第二时期,农会势力大盛,中农方加入农会。他们在农会[127]虽比富农略好,但始终不能积极,[128]仍然保存他们那种游移的态度。(改)乡村中一向苦战奋斗的只有一种人[129],就是贫农。从秘密时期起,一直到公开时期,都是他们[130]在那里奋斗,[131]组织也是他们在那里组织,革命也是他们在那里革命。只有他们与(和)土豪劣绅是死对头,他们毫不迟疑的(地)向土豪劣绅营垒打击[132],一切破坏的工作都只有他们做得出。他们对着富农中农说:
“我们早进了农会,你们为什么还迟疑?”
富农和中农带着讥笑的声调说道:
“你们上无片瓦,下无插针之地,有什么不进农会!”
的确,贫农们不怕失掉什么,(。)他们是农村中生活落伍或半落伍的,他们中间之一些[133],确实是“上无片瓦,下无插针之地”。(,)他们有什么不进农会?据长沙的调查:贫农[134]占百分之七十,中农占百分之二十,富农[135]占百分之十。百分之七十的贫农中,又分赤贫、次贫二类。全然无业,即既无土地,又无资本[136],完全失去生活根据,不得不出外当兵,或出去做工,或打流当乞丐[137],或为非作歹做盗贼的,都是“赤贫”,占七十[138]分之二十。半无业,即略有土地〈,〉或略有资本[139],但吃的多,收的少,终年在劳碌愁苦中过生活的,如手工工人、佃农(富佃除外)、半自耕农等,都是“次贫”,占七十[140]分之五十。(贫农数目,他县或没有长沙这多,但相差当不大远。)这个贫农大群众,[141]乃[142]农民协会的中坚,打倒封建势力的先锋,成就那多年未曾成就的革命大业的元勋。没有贫农阶级(照绅士的话说,没有痞子[143]),决不能造成现时乡村的革命状态,决不能打倒土豪劣绅,完成民主革命。贫农(特别是赤贫部分)〈,〉因为最革命,所以他们取得[144]农会的领导权,所有最下一级农协[145](即乡协)的委员长、委员,在第一第二两个时期中〈,〉几乎全数是他们。(衡山县乡协[146]职员,赤贫阶级[147]占百分之五十,次贫阶级[148]占百分之四十,穷苦知识分子占百分之十)。这个贫农领导,是非常之需要的。没有贫农〈,〉没有革命。若否认他们〈,〉便是否认革命,(。)若打击他们〈,〉便是打击革命。他们[149]革命大方向始终没有错。他们损伤了土豪劣绅的体面。他们打翻了大小土豪劣绅在地上,并且踏上一只脚。他们在革命期内的许多“过分”[150]举动,实在正是革命的需要。湖南有些县的县政府、县党部与(和)县农会,已经做了若干错处,竟有循地主之请,派兵拘捕下级农会职员的。衡山、湘乡二县的监狱里,关了好多个乡农协会[151]委员长、委员,(。)这个错误非常之大,无意中助长了反动派的气焰。只要看拘捕了农协[152]委员长、委员,当地的不法地主们便大高兴,反动空气便大增高,就知道这事是否错误。我们要反对那些“痞[153]子运动”、“惰农运动”的反革命口号[154],同时尤[155]要注意不做出[156]帮助土豪劣绅(虽然是无意的)打击贫农阶级的领袖[157]。事实上,贫农领袖中,从前虽有些确是“赌钱打牌四业不居”的[158],但[159]现在多数都变好了。他们自己在那里努力禁牌赌,清盗匪。农会势盛,地方牌赌禁绝,匪患[160]潜踪。有些地方真个道不拾遗,夜不闭户。据衡山的调查,贫农领袖百人中八十五人都变得很好,很能干,很努力,(。)只有百分之十五,尚有些不良习惯。这只能叫[161]他“少数不良分子”,决不能跟着土豪劣绅的口白,笼统的(地)骂“痞子”。对于[162]这些“少数不良分子”[163],只[164]能在“农会整顿纪律”的口号之下,对他们的群众宣传[165],对他们本人训练[166],去把农会的纪律弄好[167],决不能随便派兵捉人,损失贫农阶级的信仰[168],助长土豪劣绅的气势。这一点是非常要注意的。
三 农民与农民协会[169][V]
一般指摘农会的人说农会做了许多坏事,(。)我在前面两段已经指出:(,)农民打土豪劣绅这件事完全是革命行为,并没有什么可指摘。但[170]农民所做[171]事很多,[172]我们须得把他们[173]所有[174]行动过细检查一遍,看[175]他们[176]所作所为是否如外间所传通通要不得[177]。我把几个月来农民的行动统计[178]起来,农民在农民协会指挥[179]之下总共作了十四件大事,如下所记:(。)
(一)[180]将农民组织在农会之下[181]
这是农民所做[182]第一件大事。像湘潭、湘乡、衡山这样的县,差不多所有的农民都组织起来了,几乎没有那一只“角暗里”的农民没有起来,这是第一等。有些县〈,〉农民起来[183]了一大部分,尚有一小部分没有起来[184],如益阳、华容等县,这是第二等。有些县〈,〉农民起来[185]的一小部分,大部分尚未起来[186],如城步、零陵等县,这是第三等。湘西一带〈,〉在袁祖铭势力之下,农会宣传未到,许多县[187]农民还全未起来[188],这是第四等。大概以长沙为中心的湘中各县最发展,湘南各县次之,湘西还在开始组织中。据去年十一月省农民协会统计,全省七十五县中〈,〉三十七县有了组织,会员人数一百三十六万七千七百二十七人。此数中〈,〉约[189]一百万都是去年十月〈、〉十一月两个月内农会势力大盛时[190]组织的,九月以前还不过三〈、〉四十万人。现又经过十二月〈、〉一月两个月,农运[191]正大发展,(。)截至月底[192]止,会员人数至少满了二百万。因入会一家多只登[193]一人,平均每家以五口计,群众至少满[194]一千万。这种惊人的加速度的发展,乃[195]所以使一切土豪劣绅贪官污吏孤立,使社会惊为前后两个世界,使农村造成大革命的原因,(。)这是农民正在农协[196]指挥[197]之下所做的第一件大事。兹将去年十一月湖南各县农会会员统计列下:〔《选集》里没有下面的统计图表〕
十五年十一月份各县农协会员数量比较表
(二)[198]政治上打击地主
农民有了组织之后,第一个行动〈,〉便是从政治上把地主阶级特别是土豪劣绅的威风打下[199],即是在[200]农村的社会地位上把地主权力打下去,把农民权力长上来。这是一个极严重极紧要的争斗[201]。这个争斗[202]是第二时期即革命时期的中心争斗[203],(。)这个争斗[204]不胜利,一切经济争斗,如减租减息资本土地等等[205],决无胜利之可能。湖南许多地方,像湘乡、衡山、湘潭等县,地主权力完全推翻,形成了农民的独一权力,自无问题。但是醴陵等县,尚有一部分地方(如醴陵之西南两县[206])〈,〉表面上地主权力低于农民权力,实际上因为政治争斗[207]不激烈,地主权力还隐隐与(和)农民权力对抗;(。)这些地方,还不能说农民已得了政治的胜利,还须加劲作政治争斗[208],至地主权力被农民完全打下去为止。综计农民从政治上打击地主的方法有如下各项:
(一)清算 (。)土豪劣绅经手地方公款,多半从中侵蚀,账目不清,(。)这回农民拿了清算的题目,打翻了无数[209]的土豪劣绅。好多地方组织了清算委员会,专门向土豪劣绅算账,土豪劣绅看了这样的机关就打战[210]。这样的清算运动,在农民运动起来的各县做得很普遍,意义不重在追回款子,重在宣布土豪劣绅[211]罪状,把土豪劣绅的政治地位社会地位[212]打下去。
(二)罚款 (。)清算结果〈,〉发现舞弊,或从前有鱼肉农民[213]劣迹,或现在有破坏农会[214]行为,或违禁牌赌,或不缴烟枪,(。)在这些罪名之下,农民议决〈,〉某土豪罚款若干,某劣绅罚款若干,自数十元至数千元不等,(。)被农民罚过的人,自然体面扫地。
(三)捐款 (。)向为富不仁的地主捐款救济贫民,办合作社,办农民贷资所[215],或作他用。捐款也是一种惩罚,不过较罚款为轻。有些地主为免祸计,自动的[216]捐款给农会的,亦颇不少。
(四)小质问 (。)有[217]破坏农会[218]言语[219]行动而罪[220]较轻的,则邀集多人涌入其家,提出比较不甚严重的质问,(。)结果〈,〉要写个《休息字》,写明从此终止破坏农会名誉的言语[221]行动了事。
(五)大示威 (。)统率大众〈,〉向[222]与(和)农会结仇的土豪劣绅家里示威,在他家里吃饭,少不得要杀猪出谷,此类事颇不少。最近湘潭马家河〈,〉还有率领一万五千群众向六个劣绅家里问罪,延时四日,杀猪百三十余个的事。示威的结果,多半要罚款的。
(六)戴高帽子游乡 (。)这种事各地做得很多。把土豪劣绅戴上一顶纸扎的高帽子,在那帽子上面写上土豪某某或劣绅某某字样。用绳子牵着,前后簇拥着一大群人。也有敲打铜锣,高举旗帜,引人注目的。这种处罚,最使土豪劣绅战栗[223]。戴过一次高帽子的,从此颜面扫地〈,〉做不起人,(。)故有钱的多愿罚款,不愿戴高帽子。但农民不依时,还是要戴。有一个乡农会最[224]巧妙,捉了一个劣绅来,声言今天要给他戴高帽子,(。)劣绅于是吓乌[225]了脸,(。)但[226]〈,〉结果农民[227]议决〈,〉今日[228]不给他戴高帽子,(。)因为今天给他戴过了,这劣绅横了心,不畏罪了,不如放他回去,等日再戴。那劣绅不知何日要戴高帽子,每日在家放心不下,坐卧不宁。
(七)关进县监狱 (。)这是比戴高帽子更重的罪,(。)把土豪劣绅捉了〈,〉送进知事公署的监狱〈,〉关下[229],要知事办他的罪。现在[VI]监狱里关人与(和)从前两样,从前是绅士送农民来关,现在是农民送绅士来关。
(八)驱逐 (。)这是土豪劣绅之[230]罪恶昭著的。(,)农民不是要驱逐,而是要捉他们,或杀他们,(。)他们怕捉怕杀,便逃跑出外。重要的土豪劣绅〈,〉在农运[231]发达县份〈,〉几乎都跑光了,结果等于被驱逐。他们中间〈,〉头等[232]跑到上海,次等[233]跑到汉口,三等[234]跑到长沙,四等[235]跑到县城。这些逃跑的土豪劣绅〈,〉以逃到上海的为最安全。逃到汉口的〈,〉如华容的三个劣绅〈,〉终被捉回。逃到长沙的〈,〉更随时有被各县旅省学生捕获之虞,我在长沙就亲眼看见捕获两个。逃到县城的,资格虽已是第四等了,但耳目更多[236],发觉甚易。湘政府[237]财政困难,财政当局曾归咎于农民驱逐阔人,以致筹款不易,亦可见土豪劣绅不容于乡里之一班。
(九)枪毙 (。)这必是很大的土豪劣绅,乃农民与(和)各界民众共同做的。如[238]宁乡的王致泽[239],岳阳的周嘉淦,华容的傅道南、孙伯助,乃农民与(和)各界[240]督促政府枪毙的。如湘潭之(的)晏容秋,乃[241]农民与(和)各界[242]强迫县长直接枪毙的[243]。宁乡之(的)刘昭,乃[244]农民直接打死的。如醴陵之(的)彭志蕃,益阳之(的)周天爵、曹云等〈,〉正待“审判土豪劣绅特别法庭”审判[245]后处决。这样的大劣绅〈,〉大土豪,枪毙一个,全县震动,于肃清封建余孽〈,〉极有效力。这样的大土豪劣绅,各县多的有几十个,少[246]也有几个,每县至少要把一个二个[247]罪大恶极的处决了,才是镇压反动派的有效方法。土豪劣绅势盛时,杀农民真是杀人不眨眼。长沙新康镇团防局长何迈泉,办团十年,在他手里杀死的贫苦农民将近一千人,美其名曰杀匪[248]。湘潭银田寺[249]团防局长汤峻岩、罗叔林二人,民二[250]以来十四年间〈,〉杀人五十多个,活埋四个。被杀的五十多人中,最先被杀的两人是完全无罪的乞丐。汤峻岩说:“杀两个叫花子[251]开张〈!〉”这两个叫花子[252]便各自[253]一命呜呼了。以前土豪劣绅的残忍,土豪劣绅造成的白色农村恐怖[254]是这样,现在农民起来枪毙一二个[255]土豪劣绅,造成一点小小的镇压反革命派的恐怖现象,有什么理由说不应该?
(三)[256]经济上打击地主
(一)不准谷米出境、(,)不准高抬谷价、(,)不准囤谷[257]居奇 (。)这是近月湖南农民经济上争斗[258]上一件大事。在(从)去年十月至现在,贫农把地主富农的谷米阻止出境,并禁止高抬谷价,与(和)囤谷[259]居奇。结果〈,〉贫农的目的完全达到,果然谷米阻得水泄不通,谷价也大减了,囤积居奇的绝迹,此事曾引起地主富农商人以至政府的大不满,但这是占百分之七十的贫农广大群众所为,在他们目前的利益上他们认为应该如此,这件事的政治的经济的解释还在后而再说。
(二)不准加租加押、(,)宣传减租减押 (。)去年七八月间,农会还在势力小弱时代[260],地主依然按照剥削从重老例,纷纷通知佃农定要加租加押。但[261]一到[262]十月〈,〉农会势力大增,一致反对加租[263],地主便不敢再提加租加押四字。及至十一月后,农民势力压倒地主势力,农民乃进一步宣传减租减押。农民都说:可惜去秋交租时农会尚无力量,不然去秋就减了租了。对于今秋减租,农民正大宣传[264],地主们亦都在问减租办法,断无反抗的可能了。至于减押,衡山等县目下已在进行。
(三)不准退佃 (。)去年七八月间,地主还有好多退佃另佃的事。及至十月以后,便无人敢退佃了。现在退佃另佃已完全不消说起,只有退佃自耕略有点问题。有些地方,地主退佃自耕,农民也不准。有些地方,地主如因自耕,退佃可以准许[265],但同时发生了佃农失业问题。此问题尚无一致的解决办法。
(四)减息 (。)安化已普遍的(地)减了息,其他县亦都有减息的事。惟农会势盛地方,地主惧怕共产[266],完全卡借[267],农村几无放账[268]的事[VII],此是农村一大问题,详细当待后段论列。此时所谓减息〈,〉限于旧账[269]。旧账[270]不仅减息,连老本都[271]不许债主有逼取之事,(。)贫农说:“怪不得〈,〉年岁大了,明年再还吧!”
(四)[272]推翻乡村土豪劣绅的封建[VIII]政治[273]——打倒都团
旧式的都团[274]乡政机关[275],尤其是都之一级(即接近县之一级),几乎完全是土豪劣绅所占领,(。)他[276]管辖的人口有一万至五六万[277],有独立[278]武装如团防局,有独立的财政征收权捐等[279],有独立的司法[280]如自由[281]逮捕〈、〉监禁〈、〉审问〈、〉处罚等。这样的乡政机关里的劣绅,简直是乡里王。农民对政府如总统〈、〉督军〈、〉县长等还比较不留心,这班乡里王才真正是他们的“长上”,鼻子[282]里“哼”一声,农民都晓得这是要十分注意的。这回农村造反的结果,普遍的地主阶级[283]威风打下[284]来,土豪劣绅把持的乡政机关,自然跟了倒塌,(。)都总团总都躲起不敢出面,一切地方上[285]事都推到农民协会去办,(。)他们的应付的话是:
“不探(管)闲事!”
农民们相与议论,谈到都团总,则愤然说:
“那班东西么?(,)不作用了!”
“不作用”三个字,的确描画了经过革命风潮地方的旧式乡政机关。
(五)[286]推翻地主武装、(,)建立农民武装
湖南地主阶级[287]武装,中路较少,西路南路[288]较多,(。)平均每县以六百枝枪[289]计,七十五县共有枪[290]四万五千枝,事实上或者还要多于此数。农运[291]发展区域之中南两路,因农民起来形势过猛[292],地主阶级招架不住,其武装势力大部分投降农会,站在农民利益这边,如[293]宁乡、平江、浏阳、长沙、醴陵、湘潭、湘乡、安化、衡山、衡阳等县。小部分站在中立地位,但仍属倾向于投降,如[294]宝庆等县。再一小部分则站在和农会对敌[295]地位,如[296]宜章、临武、嘉禾等县,但现时[297]正在加以打击,均可[298]于不久时间消灭其势力。这样由反动的地主手里拿过来的武装,将一律改为“挨户团常备队”,而[299]在新的乡村自治机关——农民政权的乡村自治机关管理之下。这种“旧武裝拿过来”,乃[300]建设农民武装的一部分[301],在目前虽然有一些还正在斗争中,但湘中湘南各县是已经不成问题了,只有湘西还有些问题。建设农民武装另有一个新的方面,即农会的梭镖队。梭镖——一种接以长柄的单尖两刃刀,单湘乡一县有十万枝,(。)其他各县,如湘潭、衡山、醴陵、长沙等,七八万枝,(、)五六万枝(、)
三四万枝不等。凡有农运[302]各县,梭镖[303]便迅速的(地)普及[304]。这种有梭镖的农民,将成为“挨户团非常备队”。这个广大的梭镖势力,大于前述旧武装势力,乃[305]使一切土豪劣绅看了打战[306]的一种新起的“东西”[307]。湖南的革命当局,应使这种东西[308]确实普及于七十五县二千余万农民之中,应使每个青年壮年农民都有一柄梭镖,而不应限制他(它),以为这是可以使人害怕的东西。若被这种梭镖队吓翻了,那真是胆小鬼!只有土豪劣绅看了害怕,革命党决不应该看了害怕。
(六)[309]推翻县官老爷衙门差役的政权[IX]
县政治必须农民起来才能澄清,在广东的海丰已经有了证明,(。)这回在湖南,尤其得到[310]充分的证明。在土豪劣绅霸占[311]的县,无论什么人去做知事,都[312]是贪官污吏,(。)在农民已经起来的县,无论什么人去,都是廉洁政府。我走过的几县,知事遇事都要先问农民协会。在农运[313]势力极盛的县,农民协会说话是飞灵的[314];(。)农民协会要早晨捉土豪劣绅,知事不敢捱到中午,要中午[315]〈,〉不敢捱到下午。农民的权力在乡间初涨起时[316],县知事与(和)土豪劣绅是勾结的[317]。农民[318]的权力涨至与(和)地主权力平行时[319],县知事取了两边[320]敷衍的态度,农民协会的话〈,〉是有一些被他接受〈,〉有一些被他拒绝的。上头所说“农民[321]说话飞灵”,乃[322]地主权力被农民权力完全打下去[323]的时候。现在像湘乡、湘潭、醴陵、衡山等县的县政治状况是:
(一)凡事取决于县长与(和)革命民众团体的联合会议。这种会议〈,〉由县长召集〈,〉在县署开,(。)有些县名之曰:“公法团联席会议”,有些县名之曰“县务会议”。列席[324]的人,县长以外,为县农民协会、县总工会、县商民协会、县女界联合会、县教职员联合会、及县学生联合会、国民党[325]县党部的代表[326]。在这样的会议里,各民众团体的意见影响县长,县长总是“唯命是听”。所以〈,〉在湖南采用民主的委员制县政治组织,是[327]丝毫没有问题的[328]。现在的县政府〈,〉形式与(和)实质,都已经是颇“民主的”了。达到这种形势〈,〉乃[329]最近两三个月的事,即农民从四乡起来打倒了土豪劣绅权力以后的事。知事看见旧靠山已倒,要做官除非另找新靠山,才[330]开始巴结民众团体,才变成[331]上述的局面。
(二)承审员没有案子。湖南的司法制度,还是知事兼理司法,承审员助知事审案。知事及其僚佐要发财,全靠“经手钱粮捐派〈,〉办兵差”与(和)“在民刑诉讼上颠倒敲诈”这两[332]件事,尤以后一件为经常可靠的财源。几个月来,土豪劣绅倒了,没有了讼棍;(。)农民的大小事又一概在各级农民会里处理,(。)所以〈,〉县公署的承审[333],简直没有事做。湘乡的承审员告诉我:“没有农民协会以前,县公署平均每日可收六十件民刑诉讼禀帖;有农会后,平均每日只有四五件禀帖了。”于是知事及其僚佐们的荷包,只好放在那里空虚着。
(三)警备队〈、〉警察〈、〉差役〈,〉一概敛迹,不敢下乡敲诈。从前乡里人怕城里人,现在城里人怕乡里人,(。)尤其是县政府豢养的警察〈、〉警备队〈、〉差役这班恶狗。(,)他们怕下乡,下乡也不敢再敲诈。他们看见农民的梭镖就发抖。
(七)[334]推翻祠堂族长的族权和城隍土地菩萨的神权以至丈夫的男权[X]
中国的男子〈,〉普通要受三种有系统的权力[335]支配,即:(一)由一国〈、〉一省〈、〉一县以至一乡的国家系统(政权),(;)(二)由宗祠〈、〉支祠以至家长的家族系统(族权),(;)(三)由阎罗天子〈、〉城隍庙王以至土地[336]的阴间系统及[337]由玉皇上帝以至各种神怪的神仙系统——总称之为鬼神系统(神权)。至于女子〈,〉除受上述三种支配外[338],还受男子的支配(夫权)。这四种权力——政权、神权、族权[339]、夫权,代表了全部封建宗法的思想制度[340],乃[341]束缚中国人[342]特别是农民的四条极大的绳索。农民在乡下怎样推翻地主的政权,已如前头所述。地主政权〈,〉为[343]一切权力的基干,(。)地主政治[344]既被打翻,族权、神权、夫权便一概跟着动摇起来。农会势盛地方,族长及祠款经管人不敢再压迫族下子孙,不敢再侵蚀祠款,(。)坏的族长〈、〉经管〈,〉已被当作土豪劣绅打掉了。从前祠堂里“打屁股”〈、〉“沉潭”〈、〉“活埋”等肉刑死刑[345],再也不敢拿出来[346]。女子和穷人不能进祠堂吃酒的老例〈,〉也被打破。衡山白果地方的女子们,结队拥入祠堂〈,〉一屁股坐下便吃酒,族尊老爷们只好听她们的便。又有一处地方,因禁止贫农进祠堂吃酒,一批贫农拥进去,大喝大嚼,土豪劣绅长褂先生吓的[347]都跑了。神权的动摇〈,〉也是跟着农运[348]的发展而普遍。许多地方〈,〉农民协会占了神的庙宇做会所。一切地方的农民协会〈,〉都主张提取庙产农民[349]学校,做农会经费,名之曰“迷信公款”。醴陵禁迷信〈、〉打菩萨的风颇盛行,(。)北乡各区农民禁止家神老爷(傩神)游香。渌口伏波岭庙内许多[350]菩萨,因为办区党部地址[351]不够,把大小菩萨堆于一角,农民无异言,(。)自此以后〈,〉人家死了人,敬神〈、〉做道场〈、〉送大王灯的〈,〉就很少了,(。)这事〈,〉是[352]农会委员长孙小山倡首,所以当地的道士[353]颇恨孙小山。北三区龙凤庵农民与(和)小学教员〈,〉砍了木菩萨煮肉吃。南区东富寺三十几个菩萨都给学生与(和)农民共同烧掉了,只有两个小菩萨名“包公老爷”者,被一个老年农民抢去了〈,〉说[354]:“莫造孽!”原来无论何地[355],信神的只有老年农民与(和)妇女,青年与(和)壮年农民都是不信的[356]。农民协会是青年与(和)壮年农民当权,所以对于推翻神权〈,〉破除迷信,是各处都在进行中的。夫权这种东西,自来在贫农中就比较的(地)弱一点,因为经济上贫农妇女不能不较富有阶级的女子多参加劳动,所以她们取得对于家事的发言权以至决定权的是比较多[357]。性的方面也比较的有自由,农村中三角及多角关系,在贫农阶级几乎是普遍的。至近年〈,〉农村经济益发破产,男子控制女子的基本条件〈,〉业已破坏了。最近农民运动一起,许多地方〈,〉妇女跟着组织了乡村女界联合会,妇女抬头的机会已到,夫权便一天一天的(地)摇动[358]起来。总而言之,所有一切封建的宗法的思想制度[359],都随着农民权力之(的)升涨而动摇。唯[360]在已往以至现在时期,农民的精力都集中于破坏地主的政治权力这一点,(。)要是地主的政治权力破坏完了的地方,农民对家族神道男女关系这三点便开始进攻了;(。)但[361]这种进攻,现在到底还在“开始”,要完全的推翻这三项,还要待农民的经济争斗[362]全部胜利之后。因此〈,〉目前我们对农民应该领导他们极力做政治斗争,期于彻底推翻地主权力。并随即开始经济斗争,期于根本解决贫农的经济问题[363]。至于家族主义〈、〉迷信观念与(和)片面的贞操观念[364]之破坏,乃是政治斗争经济斗争[365]胜利后[366]自然而然的结果。若用过大的力[367]生硬的(地)勉强的(地)从事这些东西的破坏呢,那[368]必被土豪劣绅借为口实,提出“农民协会不孝祖宗”〈、〉“农民协会欺神灭道”〈、〉“农民协会主张共妻”的口号[369]〈,〉专来破坏农运[370]。湖南[371]湘乡、湖北[372]阳新〈,〉最近都发生地主利用[373]农民反对打菩萨的事,就是明证。菩萨是农民立起来的,到了一定时期农民会用他[374]自己的双手去丢开这些菩萨,无须旁人过早的(地)代庖丢菩萨。我们[375]对于这些东西的宣传政策是[376]:“引而不发,跃如也。”菩萨要农民自己丢[377],祖宗牌子要农民自己打碎,烈女祠〈、〉节孝坊要农民自己摧毁。[378]
我在乡里也曾向农民宣传破除迷信,(。)我的话是:(改)“信八字望走好运,信风水望坟山贯气。今年几个月光景,土豪劣绅贪官污吏一齐倒台了。难道这几个月以前土豪劣绅贪官污吏还大家走好运〈,〉大家坟山都贯气,这几个月忽然大家走坏运〈,〉坟山也一齐不贯气了么?”
“土豪劣绅形容你们农会的话是:‘巧得很罗,如今是委员世界呀,你看,屙尿都碰了委员。’的确不错,城里〈、〉乡里〈、〉农会工会[379]〈、〉国民党〈、〉共产党无一不有执行委员,确实是委员世界。但这也是八字坟山出的么?巧得很!乡下穷光蛋八字忽然都好了!坟山也忽然都贯气了!”
“神明么?那是很可敬的。但是不要农民会,只要关圣帝君〈、〉观音大士,能够打倒土豪劣绅么?那些‘帝君’〈、〉‘大士’们也可怜,敬了几千[380]年,一个土豪劣绅不曾替你们打倒!”“现在你们想减租,我请问你们什么[381]法子,信神呀?(,)还是信农民会?”
我这些话,说的[382]农民都笑起来,(。)我料想在他们的一笑中间,神和菩萨都跑光了。
(八)[383]普及政治宣传
开一万个法政学校,能不能在这样短时间内普及政治教育于穷乡僻壤的男女老少,像现在农会所做的政治教育一样呢?我想,一定不能罢[384],(。)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军阀,打倒贪官污吏,打倒土豪劣绅,这几个政治口号,真是不翼而飞,飞到无数乡村的青年壮年老头子小孩子妇女[385]的面前,一直钻进他们的脑子[386]去,复[387]从他们的脑子里流出到[388]他们的嘴巴[389]。假如[390]有一群孩子[391]在那里玩罢[392],如果你看见一个小孩子对着另一个小孩子鼓眼蹬脚扬手动气时,你就立刻可以听到一种尖锐的声音,那便是:“打倒帝国主义(!)”。
湘潭一带的小孩子看牛时打起架来,一个做唐生智,一个叶开鑫[393],一会[394]一个打败了,一个跟了[395]追,那追的就是唐生智,被追的就是叶开鑫。“打倒列强……”这个歌,固然街上的小孩[396]几乎人人晓得唱了,就是乡下[397]小孩子也有很多晓得唱了的。(改)孙中山先生[398]那篇遗嘱,乡下农民也有些晓得念了。他们从那篇遗嘱中[399]取出了“自由”〈、〉“平等”〈、〉“三民主义”〈、〉“不平等条约”这些名词,颇生硬的(地)应用在他们的生活上。一个绅士样[400]的人路上[401]碰了一个农民,那绅士摆格不肯让路,那农民便愤然说:“土豪劣绅!晓得三民主义么?”
长沙近郊菜园农民进城买(卖)菜,老被警察欺负,(。)现在〈,〉农民可找了[402]武器了,这武器就是三民主义。当警察打骂菜园[403]农民时,菜园农民立即[404]抬出三民主义以相抵制,警察没得[405]话说。湘潭一个区[406]农民协会,为了一件事与(和)一个乡农民协会不和,那乡农民协会的委员长便宣言:
“反对区农民协会的不平等条约!”
政治宣传的普及乡村,全是农民协会[407]的功绩。很简单的一些标语〈、〉图画和讲演,使得农民如同每个都进过一下子政治学校的样[408],收效非常之广而速。据农村工作同志的报告,广大的政治宣传影响,及[409]反英示威、十月革命纪念和北伐胜利总庆祝三次[410]大的群众运动[411],(。)在这些运动[412]里,有农会的地方普遍的(地)举行[413]政治宣传,引动了整个农村,所以效力很大。今后的注意[414],就是要在[415]各种机会里,把上述那些简单的口号,使他的内容渐渐充实,意义渐渐明了起来!(。)
(九)[416]农民诸禁
农会[417]在乡下树立了威权,农民便把他们所不喜欢的事严禁[418]和限制起来。最禁的[419]严的便是牌、赌、鸦片这三件。
牌 (:)农会势盛地方,麻雀、骨牌、纸叶子,一概禁绝。
湘乡十四都地方一个区农会,曾烧了一担麻雀[420]。
跑到乡间去,什么牌都没有打,犯禁的即刻处罚,一点客气没有[421]。
赌 (:)从前的“赌痞”,现在自己在那里大禁赌了,农会势盛地方,和牌一样弊绝风清。
鸦片 (:)非常之禁得严[422]。农会下命令缴烟枪,不敢稍迟抗[423]不缴。醴陵一个劣绅不缴枪[424],被捉去游乡。
农民这个“缴枪运动”,其声势不弱于北伐军对吴佩孚、孙传芳军队的缴枪。好些革命军军官家里的年尊老太爷,烟瘾极重〈,〉靠一杆“枪”救命的,都被“万岁”(劣绅讥诮农民之称)们缴了去!(。)“万岁”[425]不仅禁种禁吃,还要禁运,(。)由贵州经宝庆、湘乡、攸县、醴陵各县到江西去的鸦片,被拦截焚烧不少。这一来,和政府的财政发生了冲突,(。)结果〈,〉还是省农会为了顾全北伐军饷,命令下级农会:“暂缓禁运”,(。)但农民在那里愤愤不乐。
三者以外,农民禁止或限制的东西还[426]很多,略举之则有:
花鼓 (。)一种淫亵的小戏,许多地方都禁止演唱。
轿子 (。)好多县都有打轿子的事。(,)湘乡特甚,(。)禁止坐轿子已成风,只有做农运的人可坐,否则呼打。农民最恨那些坐轿子的,他们总想打,惟[427]农会禁止他们。做农运[428]的人对农民说:“你们打轿子,反倒替阔人省了钱,而轿工无事做要失业,岂不是[429]害了你们自己!(?)”农民们想清了,答曰:“不错呀,”他们于是出来新轿子[430],就是“大涨轿工价”〈,〉以此惩富人。
煮酒熬糖 (。)普遍禁止用谷米煮酒熬糖,所以糟行糖行叫苦不迭。衡山福田铺地方,不禁止煮酒,但限定酒价于一极小数目,酒店无一文赚[431],只好不煮了。
猪 (。)限制每家喂猪的数目,因为牠[432]吃去谷米。
鸡鸭 (。)湘乡禁喂鸡鸭,但妇女们反对。衡山洋塘地方限制每家只准喂鸡三个,福田铺地方只准喂鸡五个。好些地方完全禁止喂鸭,因为鸭比鸡更无用,牠(它)不仅吃掉谷,而且搓死禾。
吃酒席 (,)丰盛酒席普遍的(地)被禁止。湘潭韶山地方议决客来吃三牲,即只吃鸡鱼猪。笋子、海带、南粉都禁止吃。衡山则议决吃八碗,不准多一碗。醴陵东三区只准吃五碗,北二区只准吃三荤三素,西三区禁止请春客。湘乡有禁止“蛋糕席”——一种并不丰盛的席面,(。)二都[433]有铁家湾[434]讨媳妇,用的(了)蛋糕席,农民以他不服从禁令,一群人涌进去,把蛋糕席搅得糜烂[435]。湘乡的嘉谟镇实行不吃好饮食,用果品祭祖。
牛 (。)这是南方农民的宝贝,(。)“杀牛的来生变牛”〈,〉简直成了一种宗教,故牛是杀不得的。农民没有权力时,只能用宗教观念反对杀牛,没有实际的力量[436]去禁止,城里人总是要吃牛肉,故城里人总是要杀牛。农会起来后,实际权力管到牛身上去了,禁止城里杀牛。湘潭城内从前有六家牛肉店,现在倒了五家,剩下一家是杀病牛和废牛商[437]。衡山全县禁绝了杀牛,县城亦无人敢杀。一个农民他有头牛[438]从高地跌下来脱了脚成了废牛,不敢杀,问过农会,得允许,才敢杀。株州商会冒失[439]杀[440]一头牛,农民一天涌上街问罪,结果商会罚钱而外,加上放炮竹[441]作赔礼。
游民生活 (。)如打春,(、)赞土地,(、)打莲花闹[442],醴陵议决禁止。各县有议决禁止的,有自然消灭没人干这些事的。有一种“强告化”又叫“流民”者,平素非常之恶[443],现在亦只得屈服于农会之下。湘潭韶山地方有个雨坛庙[444],素聚流民,说也不服[445],农会起来后,都悄悄[446]走了。同地湖堤团农会[447],捉了三个流民挑土烧窑。拜年陋俗,议决禁止。
此外各地的小禁令还多得很[448],如醴陵禁傩神游香,禁买南货斋果送情,禁中元烧衣包,禁新春贴顶——瑞签。湘乡的谷水地方水烟都[449]禁了;(。)二都禁放鞭炮与(和)三眼铳,放鞭炮的罚洋一元二角,放铳的罚洋二元四角;(。)七都和二十都禁做道场;(。)十八都禁送奠仪。诸如此类,不胜枚举,统名之曰“农民诸禁”。(改)这些禁令中〈,〉包含两个重要的意义:第一是对于恶习[450]之反抗,如禁牌赌鸦片等,(。)这些东西是跟了地主阶级恶劣政治环境来的,地主权力既倒,这些东西也跟着扫光。第二是对于城市商人剥削之自卫,如禁吃酒席,禁买南货斋果送情的等[451]。因为工业品特贵,农产品特贱,农民[452]受商人剥削非常厉害,不得不消极的自卫[453]。这是奸商剥削的缘故[454],并非农民有拒绝工业品[455],实行东方[456]文化主义。农民的[457]经济自卫,有势必[458]组织合作社,实行共同贩卖,共同生产[459],(。)并[460]须政府与[461]以援助,使农民协会能组织信用(放款)合作社。如此,农民自然便不必以阻谷为维持[462]食粮价格的方法,也不会以拒绝工业品[463]入乡为经济自卫的唯一方法了[XI]。
(十)[464]清匪
从尧舜禹汤[465]起吧,一直到清朝皇帝、(,)民国总统,我想没有那一个朝代的统治者有现在农民协会这样肃清盗匪的威力。什么盗匪,在农会势盛地方,连影子都不见了。巧得很!(,)许多地方〈,〉连黑夜偷小菜的小偷都没有[466],(。)有些地方〈,〉虽然还有些小偷,(。)土匪[467]〈,〉则我所走过的各县全然绝了迹,那怕从前是出土匪很多的地方。原因:一是农会会员漫山遍野,梭镖短棍一呼百应,土匪无处藏踪。二是农民禁阻谷米[468],谷米[469]价值极廉,去春每谷一担价六元的,去冬价只二元,贫农可以用较少的钱买较多的谷,民食问题不如从前之[470]严重。三是会党一概加入[471]农民协会,在农民协会里头公开的(地)逞[472]英雄〈,〉吐怨气,于是“山〈、〉堂〈、〉香〈、〉水”的秘密组织〈,〉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杀猪宰羊”〈,〉“重捐重罚”,对压迫他们的土豪劣绅阶级出气也出够了。四是各军大招兵,“不逞之徒”去了许多。因此〈,〉农运一起,匪患禁绝[473]。对于这一点,绅富方面都[474]同情于农会。他们的议论是:
“农民协会么?讲良心话,也有一点点子好处!(。)”对于禁牌〈、〉赌、鸦片与(和)禁匪[475],农民协会是博得一般人的同情的。
(十一)[476]废苛捐
全国未统一,帝国主义军阀势力未推翻,农民对政府税捐[477]繁重负担,质言之,即革命军的军费负担,还是没有法子解除的。但[478]土豪劣绅把持乡政时,加于农民的苛捐如亩捐等,却因农民运动之(的)兴起,土豪劣绅之(的)倒塌而取消,至少也减轻[479],(。)这也要算[480]农民协会[481]功绩之一。
(十二)[482]文化运动
中国历来只[483]地主有文化,农民没有文化。可是地主的文化完全是农民[484]造成的,因为造成地主文化的东西,不是别的,乃[485]是从农民身上掠取的血汗,(。)中国有百分之九十以上是未受文化的国民[486],这个里面,最大多数就是农民,(。)农村里剥削阶级[487]势力一倒,农民的文化运动便开始了。试看农民一向痛恶学校,如今却努力在[488]办夜学。“洋学堂”,农民是一向看不惯的。我从前在学校读书[489]时,看见[490]农民反对“洋学堂”,也和一般“洋学生”〈、〉“洋教习”一鼻孔出气,站在洋学堂的利益上面,总觉得农民是“愚民可恶”[491]。民十四[492]在乡下住了半年,[493]才[494]明白我是错了,农民的道理是极对[495]。乡村小学校[496]教材,完全说些城里的东西,不合农村的需要,(。)而小学教师对待农民的态度,又非常之不好,不但不是农民的帮助者,反而变成了农民所讨厌的[497]。故农民宁欢迎私塾(所谓[498]“汉学”),不欢迎学校[499]。(,)宁欢迎私塾老师,不欢迎小学教员。如今他们却大办其夜学,名之曰“农民学校”,(。)有些已经举办,有些正在筹备,平均每一个乡农民协会有夜学一所。他们非常热心开办这种夜学[500],以为[501]这样的学校才真正是他们自己的。夜学经费的来源,就是提取地方迷信公款、祠堂公款及其他闲公闲产。这些公款〈,〉县教育局要提了办国民学校(即是那不合农民需要的“洋学堂”),农民要提了办农民学校,彼此不免发生冲突,结果[502]〈,〉总是各得若干,有些地方农民[503]或者要完全得了。农运[504]发展的结果,农民的文化[505]自然[506]提高了,(。)不久的时间内,全省当有几[507]所学校在乡[508]中涌出来,不若知识阶级和所谓“教育家”者流,空唤“普及教育”,唤来唤去还是一句废话。
(十三)[509]合伙铺运动[510][XII]
合作社,特别是消费、贩卖、信用三种合作社,的的确确是农民的需要[511]。他们买进货物要受商人的剥削,卖出农产要受商人的勒抑,钱米借贷要受重利盘剥者的剥削,他们很迫切的(地)要解决这三个问题。去冬长江打仗,商旅路断,湖南盐贵,农民曾为盐[512]组织合作社的非常之多[513]。地主卡借[514],农民因借钱而[XIII]企图组织“借贷所”的,亦所在多有。大问题,就是详细的正规的组织法没有。各地农民自动组织的,多[515]不合合作社的原则,因此做农运[516]的同志,总是殷勤的(地)问《章程》。假如有适当的指导,合作运动[517]可以随农会的发展而发展到各地。合作的名词在农民太不通俗,或可以译之为合伙铺。[XIV]
(十四)[518]修道路〈,〉塘坝[519]
这也是农会[520]一件功绩。没有农会以前,乡村[521]道路非常之坏,(。)因无钱不能修路,有钱的人不肯拿出来,所以只好让他(它)坏。略有修理,也当作慈善事业,从那些“肯积阴功”的人家,化募几个,修出些又狭又薄的路。农会起来了,把命令发出去,三尺、五尺、七尺、一丈,按照路径所宜,分等定[522]宽狭,勒令沿路地主,各修一段。号令一出,谁敢不依?不久时间,许多好走的路都出来了。这却并非慈善事业,乃[523]出于强迫,但[524]这一点子强迫实在强迫得还可以。塘坝也是一样,(。)无情的地主总是要从佃农身上取得东西,却不肯花几个“大”钱,修理塘坝,让他[525]干旱,饿死佃农,他[526]却只知收租,不知其他。有了农会,可以不客气的(地)发命令强迫[527]修塘坝了。地主不修时,农会却很和气的(地)对地主说道:
“好!你们不修,你们出谷吧;(,)斗谷一工!”地主为斗谷一工划不来,赶快自已修。因此〈,〉多不好的塘坝变成[528]好塘坝。
总上十四件事,皆[529]农民在农会指挥[530]之下做出来的,[531]请读者们数一数[532]〈,〉那一件不好?说这些事不好的,我想,只有土豪劣绅们吧!很奇怪,南昌方面传来消息,说蒋介石、张静江诸位先生之(的)意[533],颇不以湖南农民的举动为然,(。)湖南的右派领袖刘岳峙辈,与蒋、张诸公一个意见,都说:“这简直是赤化了。(!)”我想〈,〉这一点子赤化若没有时,还成个什么国民革命?嘴里天天说唤起民众[534],民众起来了又害怕得要死,这与(和)叶公好龙有什么两样?[XV]
本文原版还没有找到,这里印的第三章是最近辗转抄录得来的,可能有错误之处,待将来找得原本时再加校正。《毛泽东选集》卷一所载,仅有一、二两章,为便于阅读起见,全文补载于此。——编者
四四年版《毛泽东选集》卷一〔第一、二章〕
四七年版《毛泽东选集续编》〔第一、二章 第三章〕
《战士周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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