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祭

距你离开眼看着就十年了，这十年发生了很多事情，跟当时相比我俨然变成了另一个人，这个人你没见过，这十年中他也没见过你，但是他并没有忘了你。

九月的家乡已经逐渐褪去炽热，广州却仍旧闷热无比，既然是纪念行为，总要有点仪式感，不过我一直都不怎么讲究这个，十几年下来更是让这种习惯根深蒂固存活在我的日常生活，这种习惯导致的很严重的问题就是一个人的时候让我从内到外活得像个孤儿。

今天我特意起了个大早，很想做点特别的事情又没有头绪，所以就坐在阳台上看着下边的珠江，看着像积木一样散落的村子，然后冥想。

十年前的那天来得很突然，像一道闪电，让人来不及反应，但它所造成的结果，又都得我们自己承担，老实讲，事情发生前的那个周末，也就是我走的那天我心里有很强烈的感觉，有一种悲怆与绝望来回荡漾，只不过以我的性子自然不会相信，这十年时间也告诉我，事情发生了那叫感应，没有发生那就是矫情，活了这么久我最怕的就是变得矫情。

所以你得原谅我，我自己也慢慢开始原谅自己，有一段时间我很迷惑，我觉得当时如果我听从内心的感觉，任性的回家，大概你也就不会出事了。

但是人早晚都得死，几十年后如果能见面，咱俩倒是可以坐着喝一杯饮料盘道盘道，酒这东西我是一点不想碰，如果没记错，你也不是个酒鬼，那会倒是睡觉前经常小酌一杯，说是能强身健体，到底还是迷信，该走还得走。

到时候坐在那跟我说一说这些年你的奇妙经历，现在想想那肯定跟神话故事似的，我呢也好好跟你盘道一下我这一生的遭遇，说起来也蛮有趣，你在神话里待久了，不接地气，我在这泥里摸爬滚打了一生，那会初来乍到，身上尚有几分土气，倒是能让你好好新鲜一阵，等时间久了，大概我也就冰冷了，人死了身体逐渐会变凉，只剩下灵魂久居神话世界，大概也会有些冰凉。当然了这是我的猜测，具体是不是几十年后我就知道了，如果你想告诉我，托个梦过来我也不反对，但是可千万别吓我。

时间会把事情主观性的一面慢慢带走，转而让它成为客观存在的“历史事件”就像伤疤长出新肉，疼痛也随之减弱，十年了，缅怀依旧，但我希望我们彼此念及时可以有一点伤口愈合的微痒，痛苦则罢了，换个角度来看你并没有消失，就像一场跑步比赛，我们的终点一致，无非你抄了近道，提前抵达，我还在后头亦步亦趋，你的速度太快让我望尘莫及，好一段时间我都看不见你，但终究有一天我也会到达终点，哪怕我想放弃也没用，这是一场无法放弃的比赛。

看看时间已经中午，我觉得还是要做点什么，不然想想有点不孝，说干就干，为了表达我的诚挚，我决定亲自下厨为您老人家献上鄙人的厨艺首秀，想一想虽然你以后的儿媳妇深受老公宠爱，但厨艺这方面注定尝不到这青涩却又满含诚意的味道，都说婆婆老跟儿媳妇较劲，就这一点你可就赢得彻彻底底。

一直以来，老杨头的番茄炒蛋和老汉豆腐我觊觎不已，奈何老汉看穿了我的想法，不仅不教，做饭时还让我躲在一边，每次吃着爽，吃完了依旧不会，久而久之只怕成了一个吃货，当然了，在看见身边众多吃货朋友后，我才明白，他们的父亲跟老杨头一样，拿手绝学都掌握在自己手里，一副要带进棺材的样子，心里想的大概都是教会儿子饿死老子。

但是今天不一样，为您老人家，我决定冒险一试，不就是个番茄炒蛋？

用了四十五分钟精准在平时路过的超市买到番茄和鸡蛋，以及一瓶二锅头，今天日子特殊，我决定放纵一下，在蒸腾的油烟火气中，一盘焦黄透黑的番茄炒蛋新鲜出锅，我帮你尝了一口，能吃，味道吧也行，但是加了我的诚意之后就感觉好吃多了，您将就，我这抱拳了。

不知不觉到了傍晚，不久我们又要回到各自的世界，平淡的生活，慢慢地过，可能好久都不再联系，我放下了好多，轻松了些，但又惭愧，所以决定在心里给你备一个常驻席位，你随时都能来，但愿我没自作多情。

夜色降临，华灯随之升起，坐在阳台往下看，这时的人间多了几分婀娜，几分朦胧，倒上两杯酒，一仰脖，顺流而下，身子暖了起来，眼前的雾气重了些，望着星空，深邃的黑暗中，你由雾气凝聚而来，我忍不住笑了出来，你终于到了，你也在笑，大概是在笑我，相视之后，笑意更甚，你还是和当年一样，我们都被时间揍得走了样，你却将年华定格在那一刹，这十年来未曾变化一分。

我突然想起那个遗憾，走的那天我在和你怄气，你一向包容我，于是我有些肆意妄为，没想到这一次你生气了，而且如此决绝，不曾诀别便执意走远，我再没有看到你鲜活的容颜，直到这时，我看着你的笑脸，有点点光芒飘散，你没有说话，我也没有说，但是心中很祥和，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很暖。

我们相视而笑，开怀大笑，泪水顺着眼角滑落，说好不能哭的，你说这是干嘛，我有点不好意思，说到做到，一个帅气的摆头，泪珠朝着刘海所指的方向飞了出去。

十年了，仙剑奇侠传的十年之约已经过了，盗墓笔记的十年之约长白山也过了，过了这个十年，我已不是少年。

我要独自面对这个世界，面对今后的岁月，不知不觉你变成了曾经，变成了回忆。

啊呸，这该死的矫情，去他丫的，干杯，好不容易见面，开心才是，苦酒入喉愁更愁，今天这酒该是开心的，哪怕这泪也是喜悦。

从今以后，你在那边多穿衣服，希望能抵挡那无尽的严寒，而我呢继续在这泥里滚着，滚滚红尘，既然来了就好好活，我们做个约定，时间也不长，几十年后再见面，席地而坐，放着饮料和瓜子，好好盘道，不聊三天三夜不睡觉，把这几十年落下的都补回来。

酒呢，还是罢了，刚还说有点暖，现在就开始飘起来了，这三十九楼，走道一滑当场我可能就去见你和马克思了，你可得保佑我。

好了，也不早了，明天还要起早上班，咱们点到为止，你也回吧，道儿远，早点起身，记得咱们的约定，几十年后见。

眼前的白雾渐渐消散，没想到酒这么快就醒了，看来这酒是真的，据爱酒人士声称，喝假酒除了变成傻子，上头也是一大特点。

眼眶仍然有些湿，也是广州这天气，湿气过重，眼角都不放过。

我看了一眼天上的明月，很是皎洁，白净清澈，便如你的双眼。

晚安，世界，晚安，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