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

作者: 王小慢_237a | 来源:发表于2020-11-22 17:41 被阅读0次

            女人这一辈子会有两次突然间的长大,一次是当了妈妈,另一次则是亲妈去了。这两次第一次是自己有准备的强大,是喜悦的期待的,而第二次则是被迫的,退行后的无可耐何。

            我以为我好了,其实依然没有忘记,不可能忘记。2019年11月的最后一天,妈妈永远的离开了我,人都说时间会疗愈一切,心理学上也说世界上最最强烈的悲痛一年后就会衰减到正常水平,我也以为是这样的,而今已经快一年了我认为我应当可以缓得好一点了,然而刚刚小憩后猛然醒来后的感受告诉我,我还没好,我不愿意好,我抗拒长大。

            心痛的感觉。

            从妈妈两年前被确诊,我便不愿意接受,老妈身体弱不能折腾,也不能告诉她真实的病情,我们就带着检查结果四处去投医询问,每一次当医生看了一眼片子再询问一下年龄和身体状况后都直接说确认,保守。每一次从医生办公室出来我都心疼不已,控制不住的哭,然后默默接受,因为希望又破灭了一次。在肿瘤,我和哥哥无望的看着主任,最后问出我们还有多少时间,主任看看我们没说具体时间,只是说不多。然而回到家又会反复想会不会有别的方法换取一线生机。当几家医院都给出同样的答复时,我们冷静下来,决定保守治疗,不动元气,暂时不告诉妈妈实际情况,不有心理负担,高质量陪着她过好余下的生活,然而就这也是反反复复,认可又推倒,推倒又被认可后艰难的决定下来的。

            上班后同事过来说他妈妈刚做完手术一年,目前状态特别好,找的四院哪个医生,说是二院团队过去的,学医的妹妹帮着找的,我们越说我越感觉和妈妈情况一样,如获至宝,当即让同事帮忙联系,说下午整好没有手术医生在办公室。我欣喜的带着妈妈的资料跑去四院,怕给对方添麻烦特意挂号问诊,见到了那个性格特别好,像说相声一样的幽默医生,我以为我们有了希望。因为CT片子没在手让哥哥发过来电子的拍片过程和机器数据,我忐忑的打开笔记本,当医生仔细的查看了资料又看了看紧张的直捏手指头的我,慢慢悠悠的说,从片子看应当是了,我的头又炸了,紧接着问能手术吗?答这么大年纪不建议动……,我一下子又控制不住流眼泪了,医生还好心的安慰我,别难受,你看这么大年纪,不生大病也可以算是正常死亡了,这么想不就想开了。身后来看病的一家人也安慰我这样不动好好的陪着也是好事,不遭罪呀。最后的最后,我忍住悲伤问还有多久,医生笑不答,我说我们好有个准备您就告诉我是用年计还是月计,医生琢磨很久说,月吧。我含泪谢过医生收拾好笔记本,走出医生办公室那一刻再也忍不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也没了,泪水倾泻而出,我需要释放,无助的直转圈,最后无意识的给二姐拨过去电话,因为二姐二姐夫也是搞医的,自己有个诊所,老妈暂时在二姐家打抗过敏的针,或者我感觉二姐能懂我的感觉。打通电话哽咽着告诉二姐我在哪,我的咨询结果是什么,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二姐也哭着说老妹你先别哭,妈现在还好,比前一阵好多了,我们就当没有这个事好好陪着妈,我们都不遗憾就行了。

            哥哥利用工作关系接触到的北京专家,从他那求来的结合妈妈身体随时变化给搭配的中药配方,怕妈妈多疑,按多年过敏性哮喘的原因给妈妈服用。暂时平稳,没有发展,其他一切没有变化,只是呼吸变粗,我们知道那个东西依然在作怪,我暑假回家陪在妈妈身边睡觉时,听到那种呼吸音心如刀割,因为这印证了那个恶魔在起作用,那个呼吸的声音不再像我的妈妈,那个给我们安全感的温柔能干的妈妈,仿佛躺在我身边的是另外一个陌生的人,有时我为了验证这种感觉是错的就多看一会妈妈的身影或者用手搭在妈妈的胳膊上,就像小时候我怕黑每晚都要把手放到妈妈胳膊上时一样。

            哥哥怕我们姐妹太过于伤心引起妈妈怀疑,特意叮嘱我们不能像天塌下来一样整天哭哭啼啼,我们都先过好自己的日子,再开开心心陪老妈。我们想这是对的,于是五个孩子都尽心尽力做好自己的事,抽时间多陪老妈,就这样平静的生活着,医生说的按月计的魔咒我们悄悄的挺过去了,一年过去了,私下里我们甚至有些小欢喜,有可能不是这个大问题,真希望是这样啊。在这一年多里,五一前妈妈肺炎住院,我回去陪护,老太太相当硬朗,病房里的阳光特别好,每天定时趴在窗台上晒太阳,我最喜欢阳光下的妈妈,仿佛阳光能带走一切病魔,又还给我一个健健康康,温暖有力量的妈妈。肺炎那么重都挺过去了,而且复查基本没有变化,我们又长舒了一口气,每天二姐还能带老妈出去晒太阳,老妈还能帮二姐焖米饭,平静的生活如此美好,我们都奢侈的享受着这偷来的幸福时光。

            暑假孩子上课,军训,家里一切安宁,也怕打扰家里人,我没有回老家,国庆回去在大姐家聚会,因为老妈在哪,哪就是家。妈妈身体也还好,只是喘气有些粗,天凉了,呼吸系统的病人都不舒服啊。刚回来没几天突然接到电话说妈妈住院了,我立马赶回,病房里见到老妈还好,说是大姐给洗澡摔了一下然后腰疼就住院来了,我抱妈妈坐起躺下时,肋骨下边有个地方不让我碰,说疼,我心里一惊,那不是腰啊。检查结果不妙,最主要还有肺积水。我听人说过肺积水不太好治,于是又咨询四院医生,结合本地医生和肿瘤医院医生方案治疗,但其实这时候大家都知道,这次和以往不同。妈妈住了两周院后,自己可以慢慢挪着上厕所,就不带尿不湿,讨厌,一辈子刚强的妈妈不服输。能溜达到窗台去看风景了,吃东西也都正常了,还胖了点儿,脸上有光泽了,但是不能长时间离开氧气,比较憋气。每天就这样有规律的治疗,运动,吃饭,看风景,吃水果,发现老妈竟然是这样一个特别能适应环境的人,空闲下来聊天特别睿智,仿佛突然通透了许多,有很多事特别能看透,叮嘱我们的事都是我们不介意又都容易犯的错误。第四周状态平稳,大家商量着可不可以出院回家养着。妈妈甚至晚上偷偷自己拔掉氧气想试试能不能脱离氧气罐回家,然后还生气的说这是不能离开了。我说不用担心如果能出院家里那个压力不够,咱们可以租一个罐回去。我和哥也在商量着靶向药的用法和肺积水怎么抽水,感觉都是在奋力一搏,但又谨小慎微。往左走也是错,往右走也是错,决定真难啊。

            就这样在大家都感觉状态转好的情况下,有一天早上大姐扶着去厕所,忽然感觉妈妈的头歪在了大姐的肩上,赶紧叫哥哥一起给扶上床,进入抢救,然后就昏迷了一白天,晚上接到嫂子的电话我和老公凌晨3点赶回家,妈妈状态好转,能说话,能进食,一直问几点了,给消毒导尿管时大声问拔了?讨厌导尿管,傍晚再度昏迷,哥哥明白妈妈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给放了一晚上的佛音,提前让医生拔掉了导尿管,我给擦了手,脸和胳膊,别的地方没敢挪动怕影响呼吸。第二天凌晨六点生命体征渐渐减弱,永远的离开了我们,没有遭罪,没有更多的痛苦,没有拖累我们。然而我们的心无比的痛,无法解脱。

            处理完妈妈的后事回到家,我整个人像失去了灵魂,彻夜难眠,想有妈妈的怀抱,特别理解网上流传的那副粉笔画,失去妈妈的孩子画妈妈,然后躺进妈妈怀抱里,我想变成那个小孩。曾一度无助到在网络上搜索妈妈的名字,希望妈妈能回来,希望最后那两天从我的记忆力挖去,然而一切都不可能了,世界上最爱我的那个人去了,心有多愧疚就有多疼。

            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在网上跟了一百天的冥想瑜伽,每天我都在那一刻体验尝试跟自己跟世界链接,尝试退行后的我慢慢长大。疫情期间我感觉这又是我难熬的一段时间,于是就疯狂的投入学习中,报了两个读书营,绘画分析,家排,水彩画,写教参,参与课题研究,新课程研究……总之就是让自己忙起来,于是看书,分享,参与活动,组织活动,有时读书读到整晚不睡,第二天累了再小睡一会,忙起来冲淡了我的疼,但也允许自己在积累到一定程度时大声痛哭发泄,慢慢的适应现在的生活状态,每晚不再去管手机有没有电在不在身边,不再为呼吸,喘这样的词汇敏感,我学会慢慢的去试探我的疼,尝试和孩子老公聊妈妈和我小时候的事,尝试和朋友聊妈妈不哭,尝试和亲人聊妈妈不哭。能出去运动了,每晚跑至少两个小时,听讲书,听音乐,思考,闻花草树木的香气,闻人间烟火的味道。慢慢的走进厨房,给孩子老公做吃的,有时会在做饭时看到某个物品或某个动作里想起妈妈,我就定在那一刻疼一下,默默流泪一下,慢慢的,慢慢的我的承受力上来了,尽管还会难受,还会心悸,还会愧疚,但我能不整天都沉浸其中,我又能正常思考生活了。

          因为我知道妈妈希望我长大。

    后记:本来不太想写这个话题,但在我为这周的题目茫然时睡着了,醒来脑海里就是长大这两个字,所以我想记录下来,也许是到这个时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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