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母亲割白内障,在医院穿梭来往间,遇见好多位平时难得一见到的人,仿佛医院除治病救人外,还是公众的人生驿站、邂逅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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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医院找到五官科,护士告诉我先去交费再来安排床位,母亲在护士站等着。下楼到交费处排队时,听到身后一个熟悉的有磁性十足的声音,扭头一看,是多年前一起在乡中学做教师时的好友曾军。那时,学校住房紧张,我和曾老师还有另外两位老师一起共一个厨房合伙而结成好兄弟。曾老师先是学校的教导主任,后因在同行中出类拔萃受到组织部赏识,调到组织部做秘书去了,以后见面较少,电话联系过几次,都说好久不见了要找个时间聚聚,都没成行,没想到在医院相遇了。见面亲热自不必说,问及来医院何事,说是八十多岁老父亲一人在老家,一向身体硬朗,因闲得无聊下河网鱼受凉得了重感冒,那天回家看望老父亲,听父亲讲话有气无力,马上当机力断,要带老父亲到医院治病,开始父亲不愿意,但傲不过儿子的强硬态度,还是来了。我后来到内科病房看望了他老父亲,身体好得很,讲话声如洪钟,我来了,和我大马金刀讲下河网鱼的乐趣,手上插着针管也控制不了他手舞足蹈,疾病在这个乐观老人的眼里是多么渺小,那种乐观的态度感染所有在场的人。
遇到陪父母看病的还有我在村小任教时的同事钟秋月老师和现在的同事莫远远老师。钟老师的母亲患的是胆道结石和胆䑋炎,吊着药瓶躺在病床上,脸色腊黄,气若游丝,睁眼都很艰难,身体瘦小得只剩皮包骨。见钟秋月和兄弟站在母亲的病床前满脸愁容,不便打扰,安慰几句匆匆告别。莫老师父亲情况相对好一点点,得的也是肺炎,打着点滴,胡子拉喳,面色黑黄,比前几年到乡中带孙子时苍老了许多。
我们这般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出生的人,父母都步入老年人行列,大多已年迈年体衰,父母没有疾病的,是老天赐予的福分。父母们为我们成长、求学、工作、结婚、生子操碎了心,却忽略了自己的健康,在他们的身体有病痛时,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去关心他们,孝敬他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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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进医院前两天做术前的各项检查:测体温、量血压、检测大小便、血常规、做心电图、B超、拍胸片、测眼压,东走西窜如在密宫里找出路,好在入院时,五官科安排了一个陪护,一天半带我们顺利做完了手术前的十几项检查。还有一天基本上就是闲呆在病床上等着做手术。我就不明白,割个白内障,真的需要做那么多项检查吗?
空下来时,母亲想起前段时间摔伤住院的本村五保护张大爷,叫我陪她去看看。张大爷九十二岁了,膝下无儿无女,前两年老伴先他而去了,有几个侄女都远嫁他乡,侄仔倒是有一个,只是他自己一家老小都难操持,想发自内心地关心都难,只能隔三差五过来一下,遮旁人的眼嘴堵旁人的。大爷身体还算硬朗,只是患尿道结石,发炎时小便不通。前段时间又因头晕被摔破头,侄子把他送进医院,一住就是一个月,不知病情如何。
电话问张大爷侄儿得知张大爷住在泌尿科,就在母亲病房楼上,带上水果上楼去探望。敲开病房门,轻轻地走进去,我一眼就认出躺在中间病床上的是张大爷,瘦瘦的,摆在床上就那么一点点,仿佛我一只手就能将他提起来,面色灰暗的脸方方,明显比我先前见缩小了一大圈,浓黑的眉毛快要覆盖住凹陷的眼睛,见我们到来,张大爷很脸上泛起了笑容,如同微风吹过快干涸的池塘面。他想硬撑起来,我赶快阻止,示意他躺下。聊天得知,张大爷这两个月来是第二次进医院了。第一次住院十天是治疗尿道结石,出院回家第二天打算拿医院发票去乡民政报销,那天太阳大,天气特别热,走出家门才一里路就晕倒,摔到水泥路上,头出了一大溏血,在路上躺了好久,使劲站起来硬撑着又走了一里路,二次摔倒,一个家门的老哥发现后打电话联系张大爷侄儿,才又将他送来医院,尿道炎症再犯,一直住院到现在。侄子帮办好住院手续,守了两天,家里的事丢不下,回家忙自己的事情了。大爷托医院请了个专职做陪护的男人照顾吃屙拉撒,每天一百五十元。大爷说,那孩子很有耐心,喂吃饭,帮洗澡,大便帮擦屁股,样样都做得仔细。敢不耐心吗?在这小县城打工薪水普遍在两千元以下,再高的就是那种劳动强度大或者是有技术的那种,在医院做护工无外乎脏点,一天负责患者几次的吃屙拉撒,其余的时间则熙熙而乐焉,比起其他工种来轻松多了,收入也高多了。大爷说,在医院产生的一切,包括请护工的费用,到时都是到乡民政去报销。
我们在病房坐了十多分钟,护工回来了,是一个约莫三十岁的男孩,见他回来,我们也起身告辞。
前天回家过张大爷家,见门户紧闭,心头一阵紧张,向村里人打听得知张大爷已去敬老院,心中袭来一阵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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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在医院呆了两天后,第三天早上被送进手术室割除白内障,手术非常顺利,前后只用了一小时,手术后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了。观察期间,无非是每天测体温、量血压、询问检测大小便情况、每小时滴两滴眼药水,其余时间就是无聊;听病人呻吟和来访者聒噪,心头涌起莫名的烦躁。所以我和母亲只好在病房呆几分钟,又到外边走走看看,担心医生有事找不到,不敢到外边太久,又回到病房呆一下,如此往复,十转都还到太阳落山。
就在闲逛打发这黎明前的黑暗之际,我看见我的发小趟在内科病房的病床上,我十分诧异。
发小还没读完小学母亲丢下一堆儿女就远走他乡,只得辍学,艰难地撑到二十岁南下广东跟人家搞建筑,前两年跟人学做螺蛳粉,发小聪明勤快,全部掌握螺蛳粉技术和配方之后,到南方城市自立门户开了一家螺蛳粉店,生意出奇的火爆,大城市的生活似乎不分白天黑夜,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好多人来吃粉,发小当然不会让这个生产钞票的工厂停下来,粉店也每天二十四小时营业员,两班人马轮番上阵,两班人马都要由发小监管。一年时间发小成了家乡的富豪,买卖了车,去年回老家推倒祖辈的老房子建起村里最漂亮的楼房。当我问及这个整天忙着赚钱的大老板,怎么也到病房里来了时,发小表现出一脸的无奈,因为当初忙做生意,超负荷劳动,无暇顾及休息,前段时间觉得肋下涨疼,到医院检查得知是小肠疝气,必须马上动手术,否则危及生命。
生命与金钱是放在跷跷板两端的财富,此消彼涨,需两端顾及才能平衡。
进到医院的人不计其数,认识也好,陌生也罢,我们都扮演着共同的角色——与疾病斗争的战士,医院就是消灭疾病的战场,人人健康,就是战争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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