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雁儿

前些天和好友梁骁聊天，想起大雁儿，突然有种心被刺痛的感觉，很痛很痛，痛得我好久没有缓过劲来，傻傻地看着窗外发呆了一个下午，心痛是因为我把她弄丢了。很多事可以回头，很多人可以找回来，有一些一别便是永远，明明我们现在生活在一个城市，但是就此我们陌路余生。活这么大，真正走进我心里的人加在一起可以说屈指可数，大雁儿是一个。

杨雁，我们都叫她大雁儿。我的发小梁骁和她是高中同学，大雁儿家在密云县太师屯的大山里，那个时候从城里回一次密云要好久，所以只有在放寒暑假的时候她才回去，平时周末梁骁会拉着大雁儿一起回她家。我和梁骁初中就上的是不同的学校，但是我们的关系却因为没有在一起而越来越亲密，周末如果我有时间的话，我会跑到梁骁家，她家的家庭气氛是最民主自由的，梁叔叔看着我长大，对我了如指掌，说话从来都是“直击要点”，张阿姨基本上是一个小迷糊，小小的家，什么东西放在哪里扭头就忘，特别可爱。叔叔阿姨知道大雁儿家里很困难，周末的时候阿姨会做很多好吃的，大雁儿就这点好，不会不好意思，在梁骁家呆着像在自己家一样。有一次，我们仨一起趴在床上看电视，她突然冒出一句：“我要努力，让我妈过上好日子”，然后扭头看看我俩继续“等哥们儿有钱了，绝对不会亏待对我好的人，你们等着吧。”我和梁骁都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言出必行，虽然兜比脸干净，但是从来不会向任何一个人低头，她的骄傲和自尊不容任何人侵犯。彼此很熟了以后，我问她最初怎么跟梁骁混在一起的，她很吃惊地看着我“我以为她跟你说了，闹了半天你不知道啊。”我：“能在我俩间'插足'的人你是第一个，哈哈，而且我还挺喜欢你，我没问过梁骁，是不是她看着你快被饿死啦，把你捡回来，哈哈哈......”大雁儿直奔我的笑腰穴，我是属于碰不得那种，她冲我过来我就已经开始求饶。“谁是捡回来的?谁是?”大雁儿坏笑着问道，“我今天打算让你笑够了，这一年都不再想笑。”我不停求饶：“好吧好吧，杨大姐，我是捡的，行吗……”每次我俩折腾都是在梁骁出现的时候才会结束。梁骁小姐典型的北京大妞，眼睛里很难容下别人，冰冷的外表却掩盖不住那颗像修女特瑞萨一样善良的心。

知道答案的那个晚上我们一起离开了梁骁家，她俩坐车回学校，我坐车回家，她们一定要等我要坐的车来了才走，车来了，我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看着正向我挥手的她们俩，万种不舍。吃晚饭的时候，梁骁告诉了我她和大雁儿是怎么走得这么近的，原来梁叔叔和张阿姨也不知道故事怎么开始的，所以我们仨听得特别入神，梁骁讲完后，梁叔叔拍手叫好,他说：“等我和你们阿姨白发苍苍的时候，你们也许成家了，也许当妈妈了，但是我们希望你们的感情不会变，还来叔叔这里，人多了，咱们换个大桌子，谁也不准缺席!” 我永远永远忘不了十七岁在梁骁家吃的那顿晚餐，回想起来，不争气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我知道那个晚上我们回不去了，很多个那样的时光只能存在记忆里，放在心里，永远回不去了。

梁骁她们学校食堂不大，饭食极差，而且去晚了就没菜了，只能干啃馒头或者吃白米饭。别看梁骁高傲至极，但做事确很局气，很仗义，可以不搭理你，但是绝对不欺负你。学校里“拉帮结派”，吃饭的时候，会有人替没来的排队占地儿，有些人很过分，替一个人也就好了，有时候一大帮人一下子插进买饭的队伍，后面的人等了半天也是白费工夫。有一次，梁骁实在看不惯几个高年级的女生插队，让她们去队尾排，结果她的话没说完，几个女生还有同班的男生给她围了起来。打架这场面梁骁也见过不少，但是参与还是第一次，看着七八个人一个个虎视眈眈地瞪着她，有的还威胁她，她也怕了。怕也不行，顶多不就挨打吗？餐厅里有管理人员还有老师，如果出了乱子，他们一定会管。梁骁当时想的就是大嗓门嚷嚷，把老师们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但是老师们似乎很享受他们短暂的午休时间，完全没有理会当时正在发生的事，这样一来，梁骁倒把所有想法都抛开了，豁出跟他们战斗到底。一开始打嘴仗，梁大小姐平时顶多也就是“傻逼”，“别理丫的”之类的，这真到正格儿的，她肚子里没东西了，给她自己急得也够呛。队伍并没有因为这多对一的战争而停止前进，围着梁骁的那些人里已经有两个女生打好了饭，还有几个就轮到梁骁了，正当她伸着脖子看窗口的时候，一个女生把她饭盒里刚打的饭全泼到梁骁身上了。“你不是要吃饭吗，给你了啊，吃吧，有本事'从地上捡起来吃了。”女生极其恶毒地说着，另一个说到：“轮不到你管我们，你最好记住，以后别管太宽了，否则天天让你吃不上饭。”

什么时候这么被人欺负过啊，梁骁又急又气，拿着空饭盒，看着自己油乎乎的校服，顿时像石头一样僵在了那里。梁骁说：“说真的，我以为我就这么欺负了，因为我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这个时候，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伸手帮梁骁的却没有一个，包括同一个班的，甚至那个一开学就开始对她进行猛烈追求的小男生，看到梁骁，他做的却是移开了目光......

“天啊，她倒了我一身粥!”对方的一个女生忽然尖叫，大家迅速把目光从梁骁身上转移到了这个女生身上。学校的粥稀了吧唧，身上剩下的其实都是水，只有很少的米粒挂在衣服上。“够吃吗?不够我再打一缸子。”一个小小弱弱的身影，一个沉着冷静，但是却非常有震撼力的声音，大雁儿看着被她泼了一身粥的霸道学姐问道。这家伙每天中午的伙食就是馒头和粥，咸菜都很少打，除非把家里她妈妈给她带的吃完了，她才会打学校的咸菜。她一手拿着空缸子，一手拿着俩馒头，一个个头儿不到一米六的小女生竟在这种场合下公然挑衅学姐学长，下一秒会怎么样?真的会打起来吗?一边好几个人，一边是两个弱弱的小女生......英雄救美就别想了，谁也不想惹事，谁也不想找处分，大家好不容易考进重点高中，都等着往档案里添光加彩，为了考个好大学。所以呢，这场冲突竟然就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了，江湖救急的竟然是一个几乎没怎么和梁骁说过话的看起来特别不合群的小丫头片子。

大雁儿中考是密云县的第三名，进了高中，谁也没见到这个家伙多刻苦，但是她的成绩基本上是闭着眼也在年级前五。那个时候，没有课外辅导班，全都是校内的老师负责到底，不会的一定让你学会了。大雁儿每天晚自习多一半时间都在看小说，什么都看，眼睛近视得很厉害了，也没敢跟她家里说要配眼镜，因为家里太困难了，幸好她个子小，一直坐在第一个，眯着眼睛凑合能把老师的板书看个七八成。一年四季就一双白球鞋，脏了，她就擦，太脏了那白粉笔涂，不敢刷鞋，刷了干不了，第二天没鞋穿...... 她几乎不和班里的任何同学交流，独行侠一个，小小的背影，一直不卑不亢，让人可怜，让人敬畏，那次冲突没发生之前，梁骁就总觉得这个女孩子很不一样，她厌倦了城里女孩子的骄和娇，大雁儿身上有种不一样的东西，说不上吸引她，但是足够使她每每留意这个来自密云山里的小村妞。

后来梁骁和大雁儿成了铁磁，再后来我们仨成了铁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