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网首页
我与校长权剑琴的师生缘

我与校长权剑琴的师生缘

作者: 骊麓文苑 | 来源:发表于2020-09-21 09:22 被阅读0次

                         

            到临潼华清中学就读高中那年,我刚好16岁。16岁的我,又瘦又小,对襟夹袄大裆裤子茶壶盖头,从没有洗过澡的脖子黝黑。用现在愤青的话说,完全是一个傻逼。这个学校和权剑琴校长,让我和我的同学对做人做学问的看法有了很重要的转变。以至于后来的几十年时间里,我们总是不断说起华中,不断说起我们的校长。心底里涌起的是自豪和满足。我敢说,天下之大,中学无数,像我的母校沿着骊山北麓建筑在半山上的,肯定不多。而且,就像所有人的感觉一样,她充满灵气,又有几分神秘。所以,我上高中也是上了山,很有点修行的味道。后来的岁月,证实了我的感觉,那是一次命运意义上的选择,演绎了一生的成功和失败。

            建在半山上的华中到处是台阶和陡坡,红色机瓦房的教室和宿舍就建筑在梯次而上的平台上。山崖堰沟,长满了各种高大苍老的树木。但凡平阔处,则是著名的临潼石榴树。应了绿树红瓦的美景。学校中心有一能容纳千余学生的小操场,操场南端是百余米宽12级的砖砌台阶,台阶上是砖铺平台,东西两边两排高大浓绿的刺柏树,恰是主席台的格局规模。就是在这里,我们第一次见到了我们的校长权剑琴先生。此后,频繁的动员、誓师、典礼仪式,我们一次次聆听校长的讲话。最为震憾的是入校时的立志说:“立志就要立大志,不要立小志”,“要考就要考全国的名牌大学”,“要成为科学家,力争当院士”……当时的情景:在骊山半山腰,回响着一个年仅36岁的中学校长坚毅有力的话语,千余学生以掌声不时响应,场面的热烈自不待说。何况我们的校长极富口才极善于演讲又是一流的煽动技巧。当时不少同学鼓掌时都噙着泪花。据我回忆,我的泪花的含义是,会心会意心灵认同,胸中鼓荡浩然之气,要干一番大事业,等等。后来,我们才知道,校长像我当时的年龄就加入了地下党,并在高中担任党的支部书记。20来岁就到延安读大学读研究生,先后工作于边区政府,中央内务部。26岁写文章发表于苏联的《真理报》。这些,对于我们读《烈火金刚》、《保卫延安》《红旗飘飘》等等小说成长的土老冒,校长就是大英雄、革命家,崇拜的偶像。

            校长常作惊人之语的主席台后边,还有12级的砖砌台阶。台阶之上,一栋红瓦房,就是会议室。会议室里挂满了奖牌,挂满了学校的荣耀和骄傲。入校教育就是在这里进行的。在高中新生中作如此教育,在当时绝对气派。开学7天不上课,游华清池,爬兵谏亭,上始皇陵,登烽火台,让我们这些以饥饿为生命基本特征的农村娃满眼风光兴奋不已。知道了,扛子馍以外,眼睛可看的东西还有好多好多。随后是学习校史,自然是在会议室里。看着“先辈”校友考上北大清华复旦等名牌大学,我们的眼睛就开始喷火。可以想见,那时的我们,在校荣誉笼罩下,一个个脸憋得红红的,把拳头握得紧紧的,完全是要玩命的架势。

            如此种种,我们被塑造成心胸博大志存高远嗜书如命的一群书虫。最少,当时的感觉是这样。为了作到惜时如金,夜晚熄灯铃后的路灯下,老师的窗台上,挤满了手不释卷的我们。为此,校长曾极动感情地劝诫我们:同学们,要珍惜革命的本钱啊。

            如果就此说明校长创立了华清风范,未免失之于九牛一毛了。校长逝世后两年由学生李云龙等人组织出版的《师道》,上有校长教育的方略。印了很厚的一本书。看着封面上那位满头银发的老人,我想起了校长和我们抬石头的情景。此事堪称教育史上的传奇。那是高一的第二学期,学校修建要用石料,让学生停课三天,从5华里外的山上抬石头。本来,这样的苦活,只须给学生讲明勤工俭学的重大意义,鼓舞一下革命斗志就行了。校长却在动员会上大讲做人,讲意志讲毅力讲坚忍不拔。要求很具体,抬石头途中尽可能不歇脚,到学校料场,由体育老师掐表,比谁抬着石头站(坚持)得时间长。在料场石堆前,我们头冒热气,眼冒金星,腿抖腰酸,龇牙咧嘴,实现着我们的涅槃。现在想起来,还为那种于劳作的疲惫中作生命耐力体验的经历激动不已。25年后,我在人生覆辙中重新扛起了华中的石头,而且一扛就是20年,终于化解了风雨。这期间,已从省教育厅领导岗位上退下来的校长,到渭南来看我们。他于40多名同学中走近我,和我做了一个久久的拥抱,什么也没有说。如此超凡的做人智慧,让我想起我的华中同学郑君,在赠诗中的“负笈堪忆渭之滨”,“一任纷纭我解君”的句子。

            如果今天你碰到一个右派老人,第一念头会认为此人曾为才子某方面有两把刷子。而在我们的青年时代,假如碰到右派,第一反映便是盯他手里,有没有残害少年英雄王文学的凶器。我其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校长给我们弄了一批右派、历史反革命老师。而且,带的是主课。当时,我们头脑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革命情感,很快就被老师的极富才华的课堂教学冲得烟消云散。为此,我们受益多多。而这些老师,大都是别的单位学校用于打扫院落厕所的人,是校长把他们调动过来的。今天,当我写至此时,仍对我们的校长用人的胸襟、魄力和方略十分地崇敬和感动。但就是这些,包括上面所述,使校长在文化革命中吃尽了苦头。38岁的校长戴着高高的帽子,看我们批判他的大字报。我们用校长教给我们的知识,来对付这位中学教育的英才。历史就是这样荒谬,常常把真实翻个过儿来看来说来做。后来,校长实施了“反革命逃亡”。很长时间,大家无法找到他。校长说,他做过地下工作,有这方面的专长。历史在这件事情上很幽默了一下。记得我和一个南姓同学曾被派到校长的家乡白水县西固乡,找寻失踪的校长。我们住在镇子的旅馆里,有学校给宿费饭钱,很幽闲地度过了一个来月。说老实话,我们从没有认真地想过校长是坏人。他在我们心里扎根了。我俩只去过校长家一次,只对坐在炕上的权校长的母亲说:权老师在不?我们是华中学生,住在西固旅社。这样讲,实际是通报消息,那个时候只能这样。之后,我们俩天天到洛河游泳,在洛河畔背诗诵文,很有些小资情调。这大约是我正式工作之前很牛逼的日子。

            也就是从上高中时,我开始啃苦涩的马列哲学著作。对这样充满伟大智慧的书的认识,导师仍是我们的校长。每当开学,华中惯例,班干部提前到校。学校总是发给我们几张印着语录的纸,让我们背过,然后收回去。既无出处,也不说明为什么。大为好奇的我们,后来才知道那些语录来自马恩列斯毛刘等伟大人物。这就是契机。从此,四年的华中学习生活,我读了《反杜林论》《费尔巴哈与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国家与革命》等30余册哲人书,像艾思奇的《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苏联的《哲学教课书》,更是读了再读。我们班的5人哲学小组,我便是发起人之一。也就在几天前吧,偶然和一位学友说到《共产党宣言》,我情不自禁地背起了“一个幽灵,共产主义的幽灵,在欧洲游荡。为了对这个幽灵实施神圣的围剿,旧欧洲的一切势力……都联合起来了……”。那语言的美呀,绝!我对那位朋友说,我总觉得我在“事业”方面的失败,与读此类书有关。试想,一个理想主义者、一个把创造性思维视为生命真谛的人,能不跌跤吗?校长,请原谅我如是说。

            50岁过后,容易想到缘。我与校长之间就有一个缘字。1977年恢复高考上大学时,我又一次被校长主持录取就是证据。我的那些右派老师,经历10多年荒唐岁月后走上大学讲坛;我工作8年之后,才坐到大学教室里。梦一样的现实。1981年元月,我从大荔师范调往渭南某单位工作,到渭南地区教育局办理手续,时任教育局长的权校长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他说,情况有变,那个单位不能去了。如果你愿意留在渭南,教育系统的学校、单位你随便挑。还是校长信任他的学生!七年前,西安殡仪馆里,校长的遗像前,我涕泪滂沱。无法告慰校长的是此生没有上名牌大学。行文至此,突发奇想,十年浩劫,是被批的损失大,还是批人的损失大?历史怕也不好回答。历史上,我们叫做“老三届”,使我们一生都走不出校长的期待。

            写成于2003年07月18日鱼家洼老家,改于2008年11月11日渭南惠园,  2020年9月4日修改于西安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我与校长权剑琴的师生缘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jjauyk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