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谁,住进了我的梦里。——一个灰头发,我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他是啥时候住进来的。不知道是谁还给他发了暂住证。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暂住证很快就换成了永久身份证。
莫名其妙,我的梦连我自己也感到有些不对劲、不太好做了。
一天——这应该是一夜,——一个陌生的户籍警扣门而入,给他换了二代身份证,彩色的。
在我的整个梦里,目前只有这个灰头发的这张崭新的证件——他的照片是彩色的。
我问:“我的呢?我的二代身份证呢?”
警察说:“哦,是啊,你是谁?请出示一下你的身份证。”
我摸索半天——应该是摸索半夜,没有找到我的身份证。
“你到底有没有身份证?”警察问。
“我哪知道。”我答。这是个很糟糕的回答。
“那这样吧,请你跟我去一趟派出所。”
“为什么?为什么去派出所?”
“去说明一下情况。”
“什么情况?你叫我去说明什么情况?”
“——这就更需要说明一下情况了。请吧。”
“我不去。”
“你必须去。”
“他就住我这儿,他可以证明我。”
“他是谁?你说说看。”
“他——你不都看见了,灰头发——”
“他叫什么?”
“他——你应该问他。我也正想问问他的情况来着。”
“哦,是么?你想让他证明你什么?”
“他能证明我是个有身份的、活生生的本分人啊,不信你问问他。”
“我现在只问你。你跟他什么关系?你自己说。”
“你说我们什么关系?他住我这儿呗。你应该问问他,他怎么就住在了我这儿,他为什么要住在我这儿。为什么他有身份证,而我就——哎对了,我这儿,我不可能有什么身份证的。”
“哦?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不可能有身份证?”
“这,这是我的梦啊,它这个梦——这玩意儿咋会有什么身份证呢?”
“哦,这么说你是在做白日梦了?”
“啥白日梦呀!”
“不是白日梦吗?现在不是大白天吗?光天化日之下,你——”
“我这是梦啊同志!现在——这个现在固然是白天,但是这个现在它是在我梦里的现在啊,而我是在夜里做的这个梦嘛!你说,现在到底是白天还是夜里?”
“没想到你在你的梦里还这么清醒。那我问你,你能自主自理吗?”
“我咋不能自主自理?你跟我说话,我跟你说话,我的情况你不是看得清清楚楚吗?”
“那你为什么拿不出身份证?”
“这啥道理,谁规定做个梦还得凭证件?”
“我不管你做梦不做梦——无论梦不梦,作为一个公民,你没有身份证都不成。”
“我应该有身份证,但是我现在正在做梦,你不应该跑到我梦里察看我的身份证。”
“你应该——是啊,可是我要看的是,你事实上也没有身份证。”
“那你看事实吧。”
“你要提供事实。”
“我已经提供了。我的情况都摆在这儿了。”
“是啊,都摆在这儿了,这就是事实情况——你拿不出身份证——这就是事实。”
“事实是,我正在做梦,我有权利做梦;事实是你在干涉我的梦。”
“不不不,你可以做梦,但你必须出示你的身份证,现在——”
“必须现在吗?”
“必须现在。”
“你的意思是,如果无法出示身份证——现在,我就没有权利把这个梦做下去啦。”
“无论做什么——一个人他首先得是个有身份的人,对吧,按要求向公安部门出示身份证以证明自己的合法身份,是一个公民应尽的义务,对吧?”
“连做梦也要实名制了——对不对?”
“你像是满清醒的样子。”
“荒唐。”
“什么荒唐?我不是不允许你做梦,你先醒醒,交代一下自己的身份,让我们也好给你的梦做个备案,这是荒唐的吗?”
“荒唐。做梦还得备案。真是闻所未闻。”
“除非——除非你的梦不涉及任何现实和现实的可能性,但是——”
“但是这不可能。”
“我很好奇,我们先不说身份证,我们就先说说身份的证明,——任何的证明,难道——难道你不能提供任何能够证明你的身份的有效证件或文书之类的吗?”
“哦?你像是想要来我梦里寻找什么。身份证——我已经说过了,现在无法拿出来。请问,除了我的身份证,你还想看我的什么证件或文书呢?”
“告诉我,你的姓名?”
“我有必要告诉你吗?”
“哼,可见你的身份确实值得怀疑。”
“我是有名有姓——在现实中。但是现在我正在做梦——我再次重申这一点。我的梦是高贵的,独立而自由,在这里我不会回答任何人提出的我不愿意回答的问题——任何情况下的任何问题。”
“你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灰头发忽然开口了,“我看你啊,还是坦诚些好。”
“哦?你是谁?你住进我梦里干什么?”
“哦好了好了,别说了,看来——你瞧瞧,你已经否定了你自己刚刚说的——你的梦,什么独立呀自由啦,呵呵,先不要说什么高贵啦,哈,高贵——这个词儿现在竟然还听得到。”
“你是什么警察?他不吭不哈地住进我的梦,你非但不管不问,还要给他发居住证——连他这么来历不明的人都可以得到一张身份证——”
“你却拿不出身份证是吧,你对此很懊丧,是吧?”
“既然这样我还能跟你说什么。”
“那好,我们走吧。”
“我们?哼,我们上哪儿?”
“去所里。”
“呵,可笑了。”
“可笑?有你哭的时候。”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你来我这儿玩儿,我是欢迎的,是不是,但是你要搞清楚,这毕竟是我的梦,是不是,改日我也可能会去你梦里玩儿——我说的是一种可能性——”
“你不可能去我梦里玩儿,因为我的梦嘛,哪有你的高贵。不过,我还是愿意邀请你去我的梦里玩玩儿的,如果你不嫌俺的梦不高贵的话,啊——哈。”
“我可没有兴致跑你的梦里查你的户籍、身份证什么的——”
“这不是兴致不兴致的问题,我明确告诉你,我这是在执行公务。”
“这是我的私梦啊我的同志,你要执行哪门子公务!”
“你的私梦?有意思——我问你私得了吗?——这个问题还需要讨论吗?再者了,现在——这里究竟是谁的梦,恐怕还不好说吧!”
“你啥意思?”
“你怎么证明这就是你的梦?”
“你啥意思——”
“啥意思你说呢?事实总会浮出水面的。”
“你怀疑我什么——你怀疑我偷了谁的梦,是不是?!”
“对你来说也许该叫盗吧——”
“盗——噢,噢噢盗噢噢梦,哦啊哈哈——盗梦啊我的天——我的——我的夜晚!你说话——你说话可要负责任啊!你是哪儿的户籍警啊你——你竟然说我盗梦——我我我——我简直像在做梦——可不是嘛我还以为我不是做梦呢我——”
“你有些语无伦次啊——”
“我的天——我的夜晚——我的同志请问我盗了哪个的梦,你说清楚,又是谁的梦丢了——有挂失梦的吗?谁——谁丢了梦?我又盗了谁的梦?你说——你拿出证据来!”
像是一直在等着,灰头发终于等到了让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你盗了我的梦!”
我瞠目结舌。
“我——我盗了你的梦?!”
“别紧张,瞧,你都出汗了——”
“我盗汗——我的天——我的夜晚——我的同志,我问问你,你做过梦没有?你梦里盗过汗没有?!我盗汗——我自己盗我自己的汗——?我这又招谁惹谁了?!”
“哼,盗个汗——正常嘛,谁又没说你。你别紧张。也别转移话题。我也没说你一定盗了别人的梦,但是我有权利怀疑你。怀疑——知道吧,所以请你去所里坐坐,喝喝茶——”
“我闲了没事儿了跑那里喝茶。”
“你有义务去——”
“我有义务去喝茶?荒唐了,喝茶还是义务,简直闻所未闻。”
“闻所未闻的多了,你必须去。”
“我必须去喝茶?!”
“你必须去。”
“好同志,不折腾——相应号召,咱们都不折腾,这好不好?你快回去休息去,喝喝茶,吸个烟儿——也叫我消消停停把我的梦独立做完,是不是——哎对了,我梦做到哪儿了——本来我也是正在怀疑着什么来着——你瞧人哪,人是多疑的动物,是吧,好了——我们都不怀疑什么了,我们都不折腾,好吧,多好的日子,多好的夜啊,是不是,你说你跑我梦里——呵呵,我越想越可笑,呵呵,你说说你——你跑我的私梦里来怀疑个啥劲儿咧你,啊,你累不累啊,啊,哈哈——”
“住口!我再次明确地告诉你,我正在执行公务,请你不要嘻嘻哈哈!”
“那——我倒也怀疑起你了,我也有权利怀疑,哦对了,我本来正在怀疑他——你不觉得他很可疑吗?”
“哦,是吗,他很可疑?”
“可疑?哼,简直是怪异了——怪异!”
灰头发看着我说他怪异,又看着户籍警。看警察时,他一副很无辜的样子。
“现在不只是他了——警察同志,我倒连你也要怀疑起来了——”
“哦?怀疑我,你怀疑我什么?”
“我怀疑——什么执行公务呀,我看最起码你也是在——做梦吧!”
“工作的时候我是不允许自己做梦的。”
“你怎么证明这一点呢?!你怎么证明你不是在梦里呢?!我呀,瞧我做的这是什么梦——我咋就跟一名自以为在执行公务的户籍警撞上了?!哎对了你不是户籍警么,你该查我户口啊,咋问起我身份证来了呢?”
这又是个糟糕的话头,他顺水推舟,要看我的户口。我还是拿不出。于是他说:
“你以为——你是做梦失误,不巧撞上我了是吧,你以为我是偶然出现在这里的,是吧。现在事实是,你在户籍警面前既拿不出身份证又拿不出户口本。在这种情况下,我就是不想麻烦你去所里喝个茶都不行了,不请你去喝茶就是我工作的失职!”
他伸手就要拉我,我看着他厚厚的手掌——很好的命运线——
“住手!”我喊起来,“住手!我还真的以为你就是个户籍警呢,但是现在我倒要怀疑了,你怎么证明你的身份呢,你说你是户籍警,好吧,请问你是那个派出所的?!请出示你的证件!”
他从容地笑了。他笑着先看了一眼灰头发——看得灰头发也不禁流露了笑意——然后就笑着我,看着我笑着我,同时从他大容量的裤兜里抽出一沓证件,烫金的、镀银的、哑光的,其中一个,啪,他一抖,亮开了,一张“警务证明”,四个宋体字,下面的小字来不及细看,但是一边——他的免冠照片,有衔儿,有花儿,流光溢彩——歘,再一抖就收了回去。
他空空的厚手掌再次亮给我——很好的命运线——
“拿来——拿出你的任何证明,如果说你拿不出身份证、户口本,那请你先拿出别的任何能够证明你的身份、履历的文字和照片来!”
把定我拿不出片纸只字,灰头发对我翻眼珠、吐舌头,并且也炫耀起他的身份证来。但是这招致了呵斥——
“你严肃点!”“警察”教训灰头发,“你站边儿去。——记住:一个公民有义务守护自己的身份信息,不得随意向不明身份的人展示或者泄露。你记住没有?”
灰头发点头退后。
“哈,哈哈!”我大笑,“演吧!反正是在梦里,你们就好好演你们的戏吧,我不收场地费!——哎,办个证儿多少钱?明儿给我弄个死亡证明过来,我付双倍价钱给你们!”
“到不了明天了,恐怕到所里就有张拘留证等你签了——”
话音未落,他就从另一个裤兜里摸出一把透明的小绳子。灰头发又吐出舌头,作紧张状。
“你是先铐上呢——过来帮忙——”他示意灰头发上前铐我,“你是先铐上这个呢,还是先主动去所里,配合我们调查清楚你的身份呢——当然,如果你身份无瑕,你还是可以回来继续做你的梦的——”
灰头发过来,冲我捋胳膊挽袖——
“你站住!”我警告灰头发,“别过来啊你,别忘了你是在哪儿住。只要——我只要梦一醒,你就得流离失所——别看现在你揣着身份证——再也不是你啦!”
这下还真把他唬住了。
我看有戏,接着说:“哼!费尽口舌,你们咋就听不懂我的梦话呢,两位好同志?!我只要一醒来,你们立马什么都捞摸不住了,明白吗?我问你们一个常识——你们做过梦没有?你们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梦?!梦啊,知道吧,这可是梦啊,要尽量美好是不是,好聚好散,我们,是不是,你们来我这儿玩会儿也就玩会儿,也就算了,我好好陪着你们玩儿,这还不行吗?但是你们要当心,可别玩儿过咯!”
“是吗东道主?看来你今天铁定要作东了。”“警察”阴阳怪气地说着,对灰头发使了个眼色,于是灰头发接着开口了——
“它这个梦里啊,”一副要在“警察”面前请战——表现的样子,继续捋着胳膊挽着袖向我逼过来,“这个梦啊,它是怎么玩儿都玩儿不过的呀!”
“你给我站住,不许再向前!”我吹胡子瞪眼——我发现我的胡子并没有带进这个梦里来,因而没有吹到胡子,——但我的的确确瞪眼了,“灰头发,我看你是不想在我这儿住下去了是不是,啊,你站哪边,你可要想想,想清楚咯!”
“我清楚,我的东家——”灰头发又对我翻眼珠,给我一双白愣眼。
“给——给他铐上!”“警察”下了命令。
灰头发把眼珠翻出来,勾脖子,伸手,去向“警察”的大手里捡塑料绳,“嗯——给他个多大码儿的合适呢,呵呵,想要他尽量舒服点么,呵,呵呵——”
“站住!我警告过了!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你们,你们这是要绑架啊你们,我抗议!”我愤怒了——怒吼起来。
但是灰头发的眼睛,一黑一白地翻着,罔顾我的反应。
“别碰我!”
但他已经伸手抓住我的手腕。我再次怒吼——吼声是那么大,应该足以传出梦外——破梦而出;应该能惊动起哪怕是睡得最死的人——也应该醒来,过来搭救我了,应该——
但是,我吼了几声之后,发现我的梦没有破。我和灰头发之间却已经发生了严重的肢体冲突。
我的怒吼要升级——应该是撕心裂肺级地吼——吼得尖利、锐利,振聋发聩才行,于是我嘶鸣——我不服,平日里温馨幸福的梦是那么容易醒,而现在——这个该死的噩梦它的质量咋就这么好——咋就撕不破呢?!我不信,我嘶鸣,啸叫,鬼哭狼嚎,霹雷打霍闪……许久许久,已经缠住我的塑料绳融化了,流了灰头发两手油,流得他一个劲儿甩手。
而“户籍警”也十分怪异,竟然忍不住柔软地打起哈欠来。“是啊是啊,啊哈——应该允许一个人从梦中醒来,回去取他的有效证件,给自己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是啊,我会给你一个机会的,考虑到我们的程序,这样吧,你还是先跟我回所里登记一下,然后你就醒过来——醒过去,好吧,等你找到你的有效证件——主要是身份证,知道吧,然后你就拿到所里验证一下,报个到,进行一下核对,这不就没事儿了嘛。不过,不过你醒过去,会醒到哪里?这还是不好说啊——”他似乎想妥协,又有所顾忌。
“我醒到哪儿——”我依然气鼓鼓地,“醒到哪是我的自由——”
“噢自由,你要是自由,你现在就给我醒醒看,你能醒醒吗现在。——啊哈——我倒像是睡了一小会儿——刚才,不过我是不会在这当口做梦的。唉——你一直在说梦话呀,你的梦可真沉,知道吗,你已经不能自已——自理了,还说什么自由——”
“别说了,我跟你们已经无话可说。”可是我还在说,“唉!人类之间的差异竟然这么大!”
“那就别罗嗦了——”他又打了个哈欠,“要么你立即醒过来,找你醒过来的当地派出所,好好说明情况,要么这就跟我走——”
“我拒绝再跟你说话了,除非你让我嘶鸣。”
“好了好了,嘶鸣伤害的是你自己内心的平静。唉,人呢,他咋忽然就嘶鸣起来。”
“我怀疑——”灰头发再度开口,大概是手上的塑料油收拾干净了,“我早就怀疑他这个人来着,我甚至怀疑他还是人不是——”
“你啥意思?”我又急了,“你有资格怀疑我吗?你是人不是?”
“我当然有资格。谁都有资格,只要他是合法公民。——是人,你就得有身份证啊,没有身份证的人,这个‘人’就很可疑。”
荒唐。我无需再开口——梦里无需身份证。我要向全世界宣告这个真理,但是我不屑于再对他们开口说一个字。
但灰头发接着说下去,“你是个可疑的人。我已经潜伏在你这儿多日了。梦也不是你狡辩的理由。我劝你还是别打算在所谓的梦里躲避什么。”
“荒唐!”我又忍不住了,“这是我的梦我躲避什么?!荒唐,我躲避——哈,我我现在倒想立马醒来——”
“是醒过去,注意——”“警察”提醒我注意,“是,你倒是想醒过去逃掉,可是没想到你的梦太深,深到了你已经无法自理、无法控制的地步。”
我忘了我下过不再搭理他们的决心。“我倒要问问,是经过谁的允许,他要潜伏在我的梦里。凭什么?!——就凭你给他发的这张身份证?我倒要问问你们,你们究竟是从哪儿来的?你们到底想在我这里干什么?!”
“你这里?这里是不是你的地儿,这要警察同志说了算。”
“他说了算?荒唐!他身份的真假又由谁说了算?!你们在此信口雌黄、胡作非为,又经过谁的允许了?你们考虑了后果没有?!”
我如果坚决闭嘴,他们或许还消停,但是我一次次无法忍住——我一次次开口,结果,无非是把他们的精神头一次次地提起来了,或许他们早就瞌睡得不能行了,在我这糟糕的梦里,即便不走,他们乖乖睡去也行啊,但是,不争气的我一次次地刺激他们下决心、发力,从而最终制服我。
“明告你,我是户籍警,我是依法询问你的身份,我没有必要经过你的允许。”
“我现在请你出去,立即。我严重质疑你的正当性、合法性。请你出去。当然,如果愿意,你可以把他带走。真正有问题的是他,是你,是你们。我已经不指望你秉公执法,仔细看看他的身份证,怀疑他这张证的真假——当然了,我也不再指望你会说实话——你怎么会说你自己的那摞证件是假的呢,除非你糊涂了。但是我得明告你,我要明确指出你们荒唐的破绽——这是个灰色的世界——显然,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那张二代证是彩色的呢?还有你的什么证,哼,太小儿科了,明明这是个灰色的世界,可是你们的证件却流光溢彩,呵呵,真是,真是太过荒唐了!”
“好了好了,你真是梦话连篇!”“警察”没耐性了,“我没工夫跟着你再绕弯子了,请立即跟我去所里——”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突然出手,三下五除二,就把我的双手紧紧扭在身后。他们松手了。我背着的、胶合在一块的手上粘乎乎的,比最粘乎的胶水还要粘乎一万倍。再也不可能挣脱了,尽管作了很用劲儿很用劲儿的抗争,尽管还想嘶鸣——当然粘乎乎的塑料油也已经糊住我的口——虽然尽了一切努力,但是我的梦啊,我承认我无法自主,也无法主宰你——那么,还奢谈什么高贵,我忧伤得没有一点道理的梦啊,你让我徒唤奈何!
最后——“警察”把我带出门,上了他的汽车——由于周旋和挣扎过久,我已经心力交瘁,几乎是打着又一层睡眠——更深的睡眠——也许是长眠——的鼾被塞进警车里的。
门关了——我梦中小屋的弹簧门关了。哗啦一下,灰头发从里面把窗帘也拉上了。拉上之前,他曾挥手向我告了别。
永别吗,看样子像——这是我在这度空间的最后一个意念。
20120502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