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对话

平日独居江西老家的妈妈来上海短住，清早我去火车站接她。和每次一样，我让她什么都不要带，上海什么东西都能买到，她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听劝，带来两个矿泉水瓶装的花生，两大袋子煌上煌卤鸭，一大袋的脚板薯（和番薯类似植物，形状类似脚板，老家特产）。

她72岁了，有些耳背，和她说话，往往说两遍她才听清楚。而她说的话，往往说过多遍，依然兴致勃勃地和我再说一遍。

她弄了三次脚板薯，每次端上来都说一遍，你几十年没有吃过了。她说的时候，脸上的褶皱像菊花一样盛开，看着我吃得多，她很开心。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我在老家读书，她弄给我吃脚板薯的场景。

妈妈穿的很简朴，以至于有次客人误以为是阿姨，我宽慰妈妈，这说明你年轻，哪有70多岁还能做阿姨的，你看起来就50多岁的样子。

妈妈听了，像小孩一样，脸上绽放出笑容。

妈妈是老大，下面还有四个弟妹，外公不顾家，钱都用来喝酒，外婆没工作，当小贩走街串巷卖冰棒，小吃，天黑才能回家。

妈妈从小吃惯了苦，常常去摘野菜吃，没钱读高中，就直接去读中专，穷到去省城读书时，冬天也只有两条单裤。

有一天她提出来，要我陪她散步，在某某地方，有个超市东西很便宜。我本来不想走的，后来想想很久没有陪她散步了，于是就一起出去走了下。

回来吃饭时，我和她用江西方言聊了半小时，受周更群小树《母女十一问》的启发，也记录下来，感觉到老人的关爱和自己的无奈。

问题一：你对我们现在的关系满意吗?

妈妈：没有以前那么满意，在你成家以前无话不谈，你有个家庭，两个这么小的小鬼，工作又很忙，本身的事情都忙不过来了。

儿子: 就没有时间陪你了？

问题二：你觉得你了解我吗?

妈妈：隔了这么多年，有些东西不了解。你到上海都快20年了。

问题三：有没有曾经后悔对我做过某件事?

妈妈：这些事，没什么说的。（声音有点哽咽）

妈妈理解为后悔我做的事，于是就提醒她，有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妈妈：我有对不起你的事啊？

儿子：你想下，有没有，没有就说没有。（笑着说）

妈妈：当然没有了，除非没有把脑壳给你。

问题四：你讨厌过我吗?

妈妈：（笑着说）有什么讨厌你呢？

我：有没有曾经讨厌过？小时候没有让你觉得很烦？（我担心妈妈没想起来，提醒她）

妈妈：比别人家的小鬼好多了。我们两个小鬼都很不错。

我：你要真实的回答。

妈妈：是真的，如果像xxxx那样的，不要操碎心。

问题五：在你印象中,我们最亲近的时刻是什么时候?

妈妈：在高中，就你和我在家，下课回家，离门老远就喊，我饿到了。

问题六：有什么遗憾的事情吗？

妈妈: 我希望你去学医，但高考作文没有写好，你当医生会对病人很好，你人很善良。

儿子：嗯嗯，我没有考好，等下辈子吧。（笑了）

问题六：我做什么事让你最满意？

妈妈：考上大学。

我：不是没有学医，你不满意吗？

妈妈：但你考上大学，我还是很满意。

问题八：我是一个合格的子女吗?

妈妈：目前是合格，以后就不晓得。以后我动不了了，你怎么办？要在最关键的时刻才能体现出来。你很难做到，有两个这么小的小鬼。

我：...... 我现在也不知道，但会想办法，要么接到上海来，要么请人照顾。

问题九：你理想中的母子关系是什么样的?

妈妈：没有去了解别人怎么做的。

问题十：你爱我吗?

妈妈：儿子都不爱，还爱谁呢？(笑)

问题十一：你觉得做什么事情可以增进母子的关系?

妈妈：要经常接触。但我难得过来。

儿子：来不了，其他接触方式可以吗？

问题十二：你对我有什么期望吗？

妈妈：注意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其他没有什么，凡事想开点，好好得活。主要把身体搞好。存点钱，你不是铁饭碗，不上班，就没有钱进。

问题十三：你有什么心愿吗？

妈妈：还想去一次北京，文革的时候去过一次，几十年没去过。

聊完这些问题后，妈妈在收拾桌子，然后看着我说，常回家看看。

妈妈：等我过了以后，估计你都不会老家了。

儿子：还早着呢，你要活百岁，说好孙子结婚，你要准备一个大红包，不能赖掉。

妈妈：哪里活得了那么久，到时动弹不得，你们会烦死。现在过一天算一天，不想那么多。早上打一小时乒乓球，下午一点半就有牌友约我去打牌，过得还挺自在的。(笑了)

妈妈老了，我也没法长期陪伴她，婆媳关系及孩子尚小，她常住上海也不现实，如果极端情况发生，我也没有完美的解决方法，只能接招拆招。

祈祷妈妈身体安好，健康长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