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題

許久不寫博客，自從有了微文化之後。點到即止給外人，洋洋灑灑只消寫給自己便已足夠。今天又寫，算是一個例外。那天和父親討論，機器人的邊界在哪裡。我說，生育。父親說，未來的機器人也許也可以生，而且是單性生殖，更易完成，也更完美。我說，那就是偶然和意外。龍生九子，各有不同。人的孩子和機器人的孩子之所以不同，也許就在於那可貴的隨機和瑕疵。人無癖不可深交也，人的不完美正是這世界可愛之處，也是區別你是你，他是他的獨一無二的記號。簡言之，就是人性罷了。

博士讀到最後階段，我們法學辦公室和隔壁光電子材料辦公室閒聊中都在討論宗教和哲學的問題，愈發明了，為什麼全叫Doctor of Philosophy了。

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本人向來都是博愛主義者，沒有單一的宗教信仰，信仰所有宗教，也不信所有宗教。相信天之道，也相信上帝，相信佛陀，也信仰共產主義——在我看來都是宇宙強大能量體的代名詞罷了。只要那位神沒有排他性，我便沒有分別心。我記得本科時有位reading club的老師要退休，臨了把他的藏書擺了兩間教室要送我們，讓我們拖箱子去選。那天下午我運了三箱書回寢室，有一大半是和宗教相關的。也是那天，第一次有人給我系統地講占卜、周易和巫蠱。後來畢業了，做了和法律無關的工作，浩如煙海的普通法系的案例通通記不清了，卻一直不能忘那門法哲學。到後來自學梅花易數，再到後來跟密宗的師父學八字和斗數，又到現在重返校園研究上了法理、法人類、法社會、法文化和法歷史⋯⋯越學習心懷越開闊，放下執著，包容多元，學習了聖經、東巴經、達巴經、壇經、山海經，越發認同了宗教的同源性和生靈的共情心。

與同事討論那個天國／理想國，若物質無限、時間無垠、生命不息，沒有繁衍的必要，沒有私慾的驅動，所有的生靈每天做的不再是鑽營進取、沽名釣譽，而是追求美：那裏將出現此曲只應天上有的樂譜、美輪美奐的建築、動人靈魄直指人心的詩句⋯⋯在那裏，法律是一定不存在了，因為這本就是為賤名而生的。每個人都是自己所愛的那一／些領域的神，她們窮盡無限的時空所要追求的就是藝術之美、品德之美、修為之美。同事問我，那這個理想國度的缺憾在哪裡呢？我想了很久，發現，是“不貳”——理想國國民見多識廣，應該不會像小星球上的小王子一樣只見過一朵玫瑰了吧。因為時空浩淼，因為選擇無限，因為開放多元，因為心智成熟，因為皆毋執著，理想國的人們不會再懂得情的唯一性了吧。《阿飛正傳》中張國榮說，直到他死的那一刻他才能知道他最愛的是哪個。當死亡成為不可能，他再也不會知道最愛的是哪一個。或者說，他只知道這一剎那最愛的是哪個。相知相悅不是永恆，鍾情也不是永恆，變化才是永恆。如此看來，理想國國民和我們一樣，活在當下，即是幸福的真諦。

沒有了失去，一切將不再珍貴。正是失去，才賦予了存在的全部意義，即使只有一霎。

我不相信你。我相信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