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布装梭,如手足同甘共苦。
拜佛祈愿,盼修得来世今生。
满江红,沙棉。
四野蛙鸣,感多少,前尘遗迹。念旧事,亦悲还喜,尽随云去。浩浩五十风雨史,纷纷半世繁华替。故河山,竞几许英杰,笙歌里。
青年志,沙棉寄。长江恨,离别曲。叹数篇功业,泪沾拙笔。古往今来三碗酒,成败荣辱一出戏。相思尽,唯岁月悠悠,无穷极。
纺织行业是人工密集型企业,故有“千人纱,万人布”之说,沙棉的主要流程是:清花,梳棉,(精梳),并条,粗纱,细纱,筒捻(做股线用),络筒,整经,浆纱,穿筘,再到布机织布,整理验布,修边,拼件打包,入库。
布匹是由经纱纬纱交织而成,纬纱是直接从细纱机落纱后,到纬纱房,按先进先出的原则,由生产调度按纱的支数,分配到布机纱房,供装梭工使用,严防错支。
我在沙棉上班的时候,布机车间共有十七个工区,其中第二,第十七工区为喷气织机,第三,第四工区为剑杆织机,其余的工区全部是老式的投梭织机。有1511#型44吋自动有梭织机2500台,在整理车间的北头还有一个小车间,装有ga5/6型56吋有梭织机195台。
1986年后引进日本原装津田驹280型喷气织布机(110吋筘幅)60台,和中日合作生产的津田驹190型喷气织布机(75吋筘幅)42台。当时正值沙棉辉煌时期,投巨资购买那个时代最先进的织布设备,那可是大手笔,笑傲同行。
我在十七工区落布两个月后,因为缺人手,鲁徳珍轮班长要我连同二工区的落布工作一齐做完,反正有时间,年轻有力气,于是我相当于干两个人的活,十七工区有两个女生很大的力气,在上夜班时,总是帮我抬两个布轴到小车上,一个有120多斤,那两个女生叫陈霞与叶明媚,个子高力气大,为人豪爽讲义气。在下班前半个小时,要收回丝,是喷气织机自动剪边的纱线,一个班有大半桶的回丝,可见喷气织机的效率是相当高的。
人的潜力是很大的,适当加点担子,可以增加收入,也可以发挥个人的潜能。当时朱磊与安丰在老式投梭织机落布,领导找到我们三个,要我们换装梭工吃饭,开始我与朱磊两个人顶一个台位,手忙脚乱的用弹指神功“崩”地猛弹纬纱,再斜着眼睛看过对面的孔位没有,一般情况下要弹个两三次,手脚慢,长期空梭,后来向装梭工学习手捻顺带的手法,我们三个男生也能独自各顶一个台位了,于是天天换饭,上夜班躲在整理车间的布堆里睡觉,领导总能找到我们,乖乖地跑去装梭。
有梭织机为沙棉立下了汗马功劳,在日夜不停的飞梭走线中,三班倒的工人,数滴汗水一寸布,挡车工用青春与汗水,浇灌着沙棉的效率之花,那个振耳欲聋的投梭声,回家后,在耳边回响,数十年后,还在耳边回响。
有梭织机分为五大运动:开口,投梭,打纬,送经,卷取。前三个是主要运动,我们看修机师傅常常用手抓住投梭盒随着飞快的频率摆动,感到蛮好玩,哪知我们把手还没握稳便被弹开,手打得好痛,原来每一行都有巧门的。后来朱磊学上轴,我学修机,我修机的技术不行,倒是那个摸投梭盒的频率还得心应手,修机虽然是技术工种,但我觉得没有落布爽快,满工区没完没了的红牌此起彼伏,整个班忙得跳舞,特别是到下班的时候,肯定要请师傅帮忙把红牌清光才能下班。
落布属于布机车间的最后一道工序了,送经后卷取成布,布磙上有尖尖的毛刺,紧紧地缠绕并传送到下方的木棍上。为了防止毛刺划破成品布,车间给我们发了个海棉垫子,约一小碗大小,在压下一侧的扶手时,用海棉垫子夹在中间,地下放一块胶皮防尘,把布棍飞快地往下拉,找到红色的墨印,然后两手的食指并拢,如剪刀般“刺”地撕开,再快速把余布卷起来,用铅笔写上机台号,便于记产量与查疵点。右手一搂,左手搭送布头,立马上肩,放到落布车上,再寻找下一个目标。在热天,我们会在脖子上搭一条毛巾,专门擦汗用,每个班落三次布,浑身的衣服会湿透三次。
那个垫布我们称为“尿片子”,朱磊说要把“尿片子”收藏,以后挂在自己公司的显眼位置,以记录那段艰苦的岁月。如今,我们都坐在有空调的办公室工作,而那个红色的布片子早就丝线无存,那片浸洒沙棉人汗水的土地,早已一片废墟,只有那高耸的水塔,寂寞地守望着曾经的家园,寒风袭来,传来低沉的呜咽,暴雨过后,剥落满地的青痕,那是水塔的眼泪。
实习阶段我们已经分到男单宿舍,在电影院右前第一栋楼,我们学着学长们的样子,在沙印商业街买来锅盆碗炉,用煤油炉子自己开伙做饭了,王益分在津裕细纱保全,上长白班,与我们三班倒的不同食宿规律,于是他单独开伙,我与朱磊两个合伙做饭,那家伙好喜欢打游戏,每次我把饭做好了要到游戏室叫他才肯回来吃饭,他每个月交生活费给我,我管伙食,别人都说我们比亲兄弟还亲。
沙棉人的饮食用燃料经过了四个阶段:煤球,蜂窝煤,水煤气,天然气。前期的沙棉生活区,常常是煤烟缭绕,用木柴引火,然后用扇子或是书本拼命了对着炉子口扇风,有些工友总是在晚上做完饭烧好水之后,让煤炉子自动熄灭,只为了节约晚上的一个煤块。
有个老师傅问我们每个月生活费多少,我说400块,老师傅大惊说:我们一家人一个月才三百块,你们两个年轻人怎用那么多。那时候普遍工资才400左右,我们干体力活计件,可以拿500左右,反正又没有负担,基本上是月光族,老师傅骂我们是败家子,他们可都是掰着手指头过日子的,微薄的工资,要养活一家人,还好小孩读书不要什么钱,沙棉子弟学校为职工分了很大的担子,沙棉按工龄给职工分了福利房,要是按现在的房价,普通工薪阶层哪里买得起,哪怕是一个小窝,也是自己的家,老年人感激沙棉的福利支助,于是他们与沙棉风雨同舟,甘苦与共。
在沙棉的十年历程中,朱磊是我最好的兄弟,我们相遇于技校,共事于布机,食宿于单舍,相知于平生。
朱磊比我早两年离开沙棉,国企沙棉日渐没落,当时有很多同学都离开了,朱磊带着他的女友随朋友前往恩施闯荡,就职于房地产公司,他们开始在马路上派传单,小白脸晒得黑黝黝,同时也锻炼了他的胆量与勇气,经历了房地产的黄金十年,他的事业也有小成。
遗憾的是,朱磊跑到恩施不到一年,居然劈腿把女友给甩了,具体原因我不大了解,反正我知道后把他臭骂了两顿,也许情深缘浅,他们不能牵手白头,但曾经相守的岁月,真情真心真爱过,悔与憾都不重要了,我们都年少轻狂过,有些事,偶然在梦中呈现,有些人,三世修来相遇,可是一个转身,便成了路人,沉痛地说再见,再也不见。
赠朱磊
求学于荆楚,遇君在沙棉。
同窗手足义,共事达五年。
吾迷诗书棋,君爱曲球烟。
煤炉做饭迟,街机归宿晚。
喜忧共甘苦,肝胆照河山。
铅笔耳上挂,落布汗水沾。
今生谓知已,鼓瑟奏管弦。
廿载弹指过,忆弟在梦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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