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魂

找魂

小说，请欣赏《找魂》，看看丢了魂的人，怎样把魂找回来？

                            找 魂

 

                              一

每天下班回来，望着邻居家高大宽敞的楼房，粉花的心总是酸溜溜的。

“唉! 要是没有这个工作，或许要好得多。”

每当这时，粉花就会自言自语地重复着这句话。

粉花中专毕业后分在一家水泥厂工作。刚开始，效益还不错，每月都有四百余元的收入。两年后成了家，丈夫在机关工作，全家近千元的收人，小日子还过得不错。孩子出生后，工厂效益逐年下降，工资不断减少，随着支出的增大，粉花老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

邻居是个体户。开始是卖莱，后来在机关住宅旁盖了新房，专门养鸡。粉花无事时，总喜欢到邻居家转转，很是羡慕邻居自由而又富裕的生活。工作、家务、孩子，粉花忙得团团转，一月工资百多元，太没意思。总想着哪天跳出来，像邻居一样，或许会好得多。无奈，孩子还小，只能将就着点，迟到、早退、旷工、请假，工作成了块干瘪的姜。

一晃眼，几年过去了，邻居家的房子在不断加高，而粉花虽节衣缩食，仍入不敷出，工作成了累赘。每天下班回来，望着邻居家亮铮铮的瓷砖，又重复那句一成不变的话:

“唉! 要是没有这个工作，或许要好得多。”

                            二

去年，水泥厂整顿，粉花第一批下岗。

“也好，这回可以像邻居一样甩开膀子大干了。”粉花有点惋惜，但却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养鸡很赚钱，但无资本又无地点，还是像邻居一样从卖菜开始吧! 征得丈夫同意后，从亲戚处借来500元，凑上几文零钱，买来一张三轮车，一杆小称、一只水桶，朝着憧憬了多年的方向，开始了艰难跋涉。

在住宅前的篮球场上，丈夫帮着粉花学了一整天三轮车。晚上回来，腰酸背痛，身子沉得像座山。还好，妈在家，才没有挨饿。第二天，挣不起来，只好躺着。第三天，车推出门多少次，始终没有上路。丈夫回来一问，粉花说:“不好意思。”

星期六一大早，粉花坐在三轮车里，同丈夫向农贸市场进发。

农贸市场上，乱七八糟的大车里装满了各种蔬莱水果，大车后乱哄哄的三轮车摆了一大片。粉花等了一个多钟头，才挪到大车屁股后，刚轮到她，菜没有了。

“呵! 好霉气。”

出师不利。粉花心里沉甸甸的，似乎觉得前方的路上坎坷不平。

“那边还有水果。”丈夫呶呶嘴。

拉了100斤桔子，25斤香蕉到没有人卖水果的中医院门口。丈夫像完成了任务似的远远站着，过了一会借口跑开了。粉花皱皱眉头，咂咂嘴，站不动了蹲，蹲不动了站，过往的行人很多，但像没长眼睛似的，看不见粉花的桔子、香蕉。粉花低着头，怕被熟人看见。远远的过来了两位青年，粉花迅速审视了一眼，不是熟人，才勇敢地抬起头，从沉甸甸的脸皮上拉出一丝微笑，但来人视而不见，只盯着桔子问:

“多少钱一斤？”

“一块。”

“一块？留着自己用吧！往天四五角就买了。”

两位青年瞪眼看着她，大摇大摆地走了。

“四五角，不可能! 不买就算了，何必来嘲弄我。”粉花愤愤不平。

晚上算帐。卖了30多斤桔子，10来斤香蕉，本来可找得十二元五角七分，但算错了一次帐，补错了一次钱，只赚得七块八角五分。

第二天，丈夫仍保驾护航，并送来中午饭。早上在中医院门口，下午拉着满城转，遇到一个熟人，脸热辣辣的，恨不得找条裂缝，一溜了之。觉得自己一下矮了三尺，小了两圈。

晚上回来，粉花责怪丈夫: 如果拿蔬菜，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大半水果除自己用外，只好请邻居、朋友帮忙。末了一算帐，倒赔五十多块。

卖水果掉了魂，只好去卖蔬菜。一车蔬菜进来、卖了两天，还剩一半，自己吃都没味道，只好去喂垃圾桶。

粉花泄气了。怎么别人干得成，我就干不成，或许这些事不适合我干。

“到市场上走走，看看干什么赚钱。再想想自己会干什么，能干什么，能不能找到一样自己会干又能赚钱的活”，丈夫仍在耐心的开导。

粉花在家睡了几天，也想了几天，又到市场上走了几天。最后找到了自己的长处: 烧一手好饭菜。贷款、筹备，半个月后，在响亮的鞭炮声中，一个小吃店开业了。一个月后，小吃店又被迫转让了。

粉花彻底倒了。事没做成，还差了近万元的外债。

                              三

“粉花，吃点，人是铁，饭是钢，不吃不行啊!”妈做好饭，端到床边。

“粉花，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坐碰碰车吗?”丈夫扒在床边轻轻地说。

粉花的脸上露出若隐若现的笑容。

“粉花是掉魂了，晚上帮她叫叫。”妈对粉花的丈夫说。

“下岗了，魂也丢了，就叫叫吧!”

几天后，每当晚霞烧红大地时，粉花总带着那块沉闷而苍白的脸，跟在丈夫后，或在郊区的田埂上，或在堆荫的小河旁，丈夫满脸堆笑，絮絮叨叨，粉花冰冻的脸在慢慢融化。

然而，粉花的笑容就像昙花一现，没过多久就消失了。

孩子上学了，要两百多元学费，借；办理房产证，要补两千多块，借；妈病例了，要医，借。粉花刚解冻的脸，又封得紧紧的，借借借借……一万多块的外债，三四人的生活，丈夫七百来块钱，能做个啥。

不做不行，但做什么呢? 卖蔬菜、水果卖掉了魂，开食馆又苦又累又找不得钱。粉花心里一片茫然。上班时总想着当个体户，自挣自吃好，现在才觉得上班实在是件美差。虽然钱少点，但保险、安全，而这个体户……唉！

“咯咯咯”，邻居家又送出一批鸡，粉花心里闪过一丝光亮。

晚上，粉花到邻居家去取经。

“生意不好做呵! 我们卖菜那阵子，睡三更起五更，那苦呵一般人吃不起。天天坚持，时间长了，买菜的人都认识我们。我们的菜新鲜、价低，又不短斤少两，顾客们都喜欢买我的。后来经济发展了，生活水平提高了，卖蔬菜的人多了，我们才养鸡。粉花啊! 别看我们挣得几个钱，那可是血汗换来的啊!”

粉花仔细的听着，内心渐渐地又升起一股希望。

“这段时间，挺磨人的。但生意人都必然经历这一遭。挺住，挺住就是胜利。卖蔬菜、水果不是不能找钱，只是不能找太多的钱，糊口是没问题的，要不，这么多的人还卖。只是你还没有入门呢! 开食馆更找钱，但家庭烹调水平再高，也不够格啊！在这个时代，人要有一技之长，或对某一行特别专长，否则，怎么做啊!”

邻居摇了摇头。摇醒了粉花迷蒙的心，摇回掉了很久的魂。

晚上，电视播放新闻: 市政府为了安排上岗职工再就业，实行免费职业培训。

粉花听后，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第二天早上，迎着初升的太阳，粉花急急地朝着职业培训中心走去。她要去学习，学点手艺，形成一技之长，迎接时代的挑战。输算什么? 只要心不输，人就不会倒，粉花更加坚毅地朝着培训中心走去。

（原文刊载于《玉美人》1999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