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泉散记

喜欢登山。

        但如果一座大山竟无一处寺院，我多半不去登它。没有寺庙的山，就如一个呆痴的人。寺庙是山的魂。苍山绵延不绝，危峰耸立，堆绿叠翠中，寺庙遍布，钟音袅袅，佛光普照，因而苍山就有了灵气，就变得厚重而灵动，就有了“恩重如山”的思想。

      早八点过崇圣寺，举目西望，寺塔端庄耸立，映着苍山雪峰。峰顶的日光、月光，还有寺塔的佛光，三光普照，这就是大理的福与幸。

        喜欢登山。

        但如果一座大山竟无一眼清泉，这山一定是枯竭的，是贫弱的，是了无生机的，犹如少女少了双善睐明眸。山有多高，水就有多高，泉是山的眼。蝴蝶泉，就是苍山的眼睛。因为有了这双秋波荡漾的眼，苍山就从亿万年的沉睡中苏醒，这位身躯颀长凸凹有致的睡美人，开始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她以慵懒而迷人的姿态，侧卧在洱海之畔，笑迎天下来客。

          喜欢登山。

        但如果一座大山竟没有关于她的一点传说，这座山一定是愚钝的，是笨拙的，是无趣的。但苍山不是，苍山有她自己的故事。

          苍山巍巍，奇峰耸立。

        云弄峰下，羊角村里住着善良、美丽的白族姑娘雯姑。云弄峰上，住着勤劳、勇敢的白族小伙——猎人霞朗。小伙每日砍柴、狩猎。姑娘勤俭持家，深情守候。这对天造地设的恋人，他们的恋情受到每一位苍山父老乡亲的祝福，就等着有朝一日，洞房花烛，喜结连理，吃他们的喜酒。

        可天有不测风云。天宫中的王子对雯姑的美貌早己垂涎三尺，哪能让有情人真成眷属。虾兵蟹将把雯姑劫入王宫，壁垒森严。智勇无比的霞朗趁夜潜入王宫，救出雯姑。在无底潭前，追兵赶到，重重围困。霞朗奋力撕杀，却寡难敌众。走投无路的这对恋人，手牵手双双跳入潭中。

        官兵撤回，鸡鸣天亮，一夜风雨渐歇，霞光布满天空，映着波澜不惊的无底潭。这时，无底潭中一对彩蝶飞出，相互追逐，形影难离。无数的彩蝶从四面八方汇聚，翩翩起舞，祝福这对涅槃成蝶的精灵。

        这是流传在苍山大理一带的凄美而哀伤的爱情故事。白族先民为纪念雯姑和霞朗，将无底潭改名为蝴蝶泉，他们殉情的日子农历四月十五，定为蝴蝶会。

        这就是蝴蝶泉的前世今生。蝴蝶泉，是爱的祭潭，也是爱的源泉，爱的圣坛。君不见那一对对俊男靓女，手牵着手，深情款款地在蝴蝶泉边徜徉、驻足，岂不就是现代版的雯姑和霞朗？！不过是手里的针线、弓箭和砍柴刀，换成了数码相机和智能手机。

        蝴蝶泉水汩汩湧出，深情渲泻，渲染成了一片碧蓝、碧蓝的情人湖。我相信每一滴湖水，都是雯姑和霞朗的眼泪。他们面对追兵和深渊泰然赴死，再次提醒今天的年轻朋友，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只是泉边那块石碑上郭沫若先生的题字，太大煞风景了，他真没资格为这段虽古老却历久弥新的爱情故事说点什么，因为爱须专一，不是丛林里动物的尿，走到哪撒到哪。

        喜欢登山。

        但如果一座山长年累月就呆在那儿，那这山一定是懒惰的，是自卑的，是难以面对这朗朗乾坤、芸芸众生的。苍山不是。苍山是可以行走的。她长着一双纤纤秀足，迈着频频碎步，行走在属于她的舞台上，以至于走进千家万户，走进每一位行者的心里。

        苍山就曾走进过徐霞客的世界。《徐霞客游记·滇斿日记》记载：泉上大树，当四月初即发花如蛱蝶，须翅栩然，与生蝶无异；又有真蝶千万，连须钩是，自树颠倒悬而下，及于泉面，滨纷络绎，五色焕然。游人俱从此月，群而观之，过五月乃已。

        大理诗人沙琛有一首《上关蝴蝶泉》：迷离蝶树千蝴蝶，衔尾如缨拂翠恬。不到蝶泉谁肯信，幢幢幡盖蝶庄严。

        清光绪年间昆明人李坤进士也曾吟诵过一曲《蝴蝶泉》：仙山遥胃蕊官枝，长似睛阑晒粉时。晓露圆成珠错落，东风剪出玉参差。春酣香国庄生梦，光碎瑶华谪使诗。云弄峰前泉照影，游蝶无自判雄雌。

        关于蝴蝶泉，想说的很多，似乎又都被古人们说过了。那些迁客骚人，他们个个都是被蝴蝶泉浸润，徘徊在情人湖边的情种，每一点滴的泉水跌落，光影四溅，都会触动他们的文思泉涌……

        喜欢登山。

        登山是为了听泉。登山是为了看水。是为了在不同的高度看不同的风景，领略生命不同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