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网首页
《冷暖室别集》跋

《冷暖室别集》跋

作者: 周松芳的饮食风月 | 来源:发表于2018-11-19 17:16 被阅读0次

    天骥师自谓以戏曲为主,兼研别样,但同学们的感受或正相反,因为先生早年主要给本科生讲授诗词,同学们常常“听得如痴如醉”(陈平原语)。但我们最先读到,也读得最多的,或许是先生的碑记,诚如黄修己教授在为先生《诗词创作发凡》所作序言中说,在中山大学,“凡为新建的,都在楼堂壁上或在楼外立石镂刻一篇赞美新建筑、感谢捐助者的‘碑记’,篇篇都是用浅近的文言文写的。这些‘碑记’,便全是天骥先生的手笔。”并称这些词彩浓纤,隽腔雅调,显得文质彬彬,古色古香,散发着传统的芬芳的碑记,已成为中山大学校园文化的一个景观,也堪称先生的“一番盛事”。

    碑状之文,古称难写。曹丕《典论》首揭其旨说“碑诔尚实”,就已很制约才气了,但树碑立传如此重大的题材,又不能不显示才气。所以《文心雕龙》说:“夫属碑之体,资乎史才,其序则传,其文则铭。标序盛德,必见清风之华;昭纪鸿懿,必见峻伟之烈。”然而,如此典重之文,后世却渐渐流于浮泛谀词;汤显祖就说此类文字,“死佞生,须昏夜为之”。因此,在二三百字篇幅中,既要显示史才,又要展现文采,还要注意维护人格甚至国格,委实不易。

    先生最早所撰《梁銶琚堂记》,因系大陆高校首次接受海外捐赠而具有开创性和示范性意义。这篇碑记以浅近的文言,在散体的叙述中,辅以精警的骈文,既明白晓畅,又文采斐然。对于捐赠者的感谢之辞,尤为谨慎措置。像“海涯岭表,咸谓先生龄高德重”之“龄高德重”,原拟为“德高望重”,经与书丹者商承祚先生再三斟酌,方始定稿。除中大校内的碑记都求撰于先生,省里市里的任务也承担了不少。这些碑传,因为传写的对象与自己的心境有别,因而风格各异。如《禺北民众抗日纪念亭记》,因为先生有沦于日寇统治之下生活的痛苦经历,表而出之,有耆宿便评曰有西汉文章的苍劲。又如《澳门普济禅院诗碑序》以及《全粤诗序》,因为要致敬前贤,写来便不复措意浅近,而呈气象高华,气势雄健。《珠海市桂山镇文天祥广场序》,登临怀古,感慨系之,最见精神:“船过零丁,慷慨吟哦,痛感山河破碎,空负头颅,身世飘摇,竟同萍絮。既悟人生之悠悠,谁无一死;誓取丹心之耿耿,留照汗青。诗成掷笔,血泪交迸,惊风雨而泣鬼神,撼丹心而垂千古。斯人一去,海宇留芳,伫听涛声,啸歌如在……”

     不过,亦如黄修己教授所说:“天骥先生的创作才华、古文功底,不表现在这上头,他的诗词成就更高。”确实,诗词创作更是先生的本色当行,而尤以歌行体为擅,而最大的特点,窃以为当在其乐章性。歌行体本以音乐性和叙事性见长,先生在创作中更将其像一部完整的乐曲或一部交响诗来经营布置。开篇常常以顶真的手法推进,就像交响曲第一乐章快板乐章。随后转入慢板式的铺叙,同时用每四句一转韵,每韵咏写不同事项,以增强韵律的节奏感和叙事的情节感。结尾再以顶真手法,同时变长句为短句,有似交响曲终曲快板或急板的效果,如《秋泳曲》的结句:“灯火阑干海印桥,宛如弯弓射大雕;谢大雕,兴未消,归来尚觉江流转,仰看明月自逍遥。”先生歌行体的这种乐章结构,其实也像戏曲的分场与戏剧的分幕。无论戏曲与音乐,在先生都属本色与当行,因为先生早年还曾亲炙名师学习合唱指挥,后来也常常登台指挥。先生也一向强调他是“带着诗词的眼光去研究戏曲,又带着戏曲的眼光去研究诗词”,又何尝不是带着指挥的眼光创作诗词呢。

    为了更适应当代的阅读习惯,同时更便捷地反映现实,先生后来将擅长的歌行化为组诗组词。像长江水灾,汶川地震,澳门回归,甚至春运等,先生都各有长篇组诗予以生动而深刻的表现。其实先生一些抒情小诗,写得轻倩而饶有风致,读来甚至令人心旌摇荡。如《随季思师游武汉东湖》写师徒之相得:“潋滟湖光暑尽消,芰荷香影引轻桡;忽闻花外啼声脆,老凤将雏过小桥。”《偶书》则曲尽人生之感慨:“往事如烟不可追,苦无多泪与君垂;一腔苦涩从何写,纵写千行付与谁。”至于《寄女》:“新穿慈母细花衣,姊弟灯前笑语痴;记得绿窗人寂静,摩挲头上小辫时。”更足触动任何一个父亲心底的柔情。

    先生诗喜歌行、组诗,词则喜欢组词、长调,且每每致敬前贤。像“金缕曲”可以窥见纳兰词踪。《蝶恋花·羊城十二月咏》则致意清初词坛“最为大雅”的名家曹贞吉,而在艺术上或有过之。如曹氏“九月”篇有“年丰岂惧催租吏”,王士祯评曰“不怕租吏亦大奇事”,显见其“为赋新词”的“隔”。先生则以岭南传统的九月登高为主题,上阕写白天登高所见的广州日新月异的城市发展景观,下阕写流光溢彩的都市繁华,而结以“持螯赏菊听弦索”——品蟹赏菊听粤曲,不仅应时而切题,更饶有风味。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先生长期从事文学史研究和教学,在诗词创作上有强烈的时代文体意识。认为现代人写旧体诗词,即便写得“置之古人集中不能辨”,仍不能算十分成功,至少不能代表创新和发展,也不利于旧体诗词的阅读和传播。所以,先生之诗词,几乎不用典,也几乎不用传统的典雅熟词,同时又非常注意遣词练意,自铸伟词,自成风格。像《围棋吟》的结句:“迎风独立三边静,秋山黄叶落纷纷。”既有岑参边塞诗的意境,也有古龙武侠小说的神韵。特别是像感慨教师际遇的那一首《金缕曲》,非常有创造性地以至俗之语入词,更增慷慨之奇气:“棍棒茅棚霜露里,最牵情,藏书贱卖,稿篇焚废。柴米油盐茶酱醋,兼顾老婆孩子。恁谁问,流年飞逝!”

    先生以戏曲为主,兼研别样,招收博士研究生也是以戏曲方向为主。因此,我也就成了为数不多的几个诗词方向的学生之一,而毕业后留在广州的就更少了。大约因此之故,先生命序于我。想起去年先生从教六十周年纪念活动中,大师兄薛瑞兆教授说他当年负笈康乐园时,已年近四十,而先生不到五十,年纪虽相差无几,但每次见先生都是毕恭毕敬。薛师兄豪杰之士,尚且如此,我等浅陋之人,安敢言辞!然而又安敢言序,只不过把粗浅的阅读体会写出来缀于集末,实难揭示先生诗词之奥蕴微旨,还望读者诸君海涵——先生总是能包涵的。

    �i��0�(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冷暖室别集》跋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jjuafq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