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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天，戊戌年五月二十日。

        上午骄阳似火，汗如雨下；中午忽然黑云压城，狂风大作，暴雨如注；半下午雨过天晴，甚而凉风习习。

        M城是天底下小城的标准版本。五点左右，小城的夜生活在蠢蠢欲动了，霓虹灯也渐次闪烁起各自妩媚的眼光，酒菜的香味开始在夜幕里氤氲着各色迷人的笑脸。

        忽然，小城的西南角人头攒动，紧接着就是人声鼎沸了。那些附近楼上楼下的、周遭店里店外的人们，都争着抢着似的往一个方向奔去。

        “有一对男女在打架，抱在一起扭在一起缠在一起。”人群里都在传着类似的话语。

        这时候，隔壁老王早到了，摇着轮椅的邻居王二也已经赶来了，那顶楼的张阿姨跑得气喘吁吁，天天跳广场舞的李大妈也是汗流浃背，还有拿着作业本的几个“小调皮”，推着电瓶车的下班族，穿着各种制服的小公务员······只一会子工夫，小广场上就挤满了人，一只蚊子都飞不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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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见一男一女纠缠在一起，脸贴着脸，嘴对着嘴。原来是女的咬住了男的舌头，像一条不做声的恶狗咬住了一块肥肉，死死的咬住，就是不放。两人都跪在地上，男的在一声紧似一声的嚎叫着。那女的单是咬住，默不吭声，像是自己牙齿长在了男的舌头上一样，今生今世，永不分离。

        警察也早就过来了，任是几个彪形大汉生拉活掰就是分不开他们的嘴巴，像是打了强力粘合剂一般，咬着死死的，丝毫不能分开，只得围在旁边暂时还一筹莫展。

        “那女的真是神经！咬什么不好偏要咬舌头！”人群里有人嘀咕着说。

        “奇了怪了，怎么舌头让人给咬住了？真是奇怪！”又有不少声音在讨论。

        “这年头真是啥事都有。”有人在开始评论了。

        突然，女的像是触了电似的松开了嘴巴，然后被两个警察拽开来，拉到一边，仰面朝天地倒在了地上。她下意识的整理了一下自己蓬松的头发，短裙里伸出来两根白葱一般的长腿，缓缓地平放在了地上。两只高高隆起似乎还在激烈颤抖的乳房，在向人们炫耀着它迷人的海拔。她像一个战斗到筋疲力尽的战士，终于结束了一场旷古未有的血雨腥风的战斗，安然地躺倒在地上，长吁一口余气。

        此时，天上乱云飞度，众人嘴里飞出来的大大小小的麻雀，围着她横陈的玉体在叽叽喳喳，喋喋不休。麻雀似乎要一齐用嘴啄拉下女子单薄的本就已经不整的衣衫:那条摇摇欲坠的迷你超短裙，还有一件暂时罩住了一抹酥胸的浅色碎花上衣，好像只有这样才能一探究竟，细知根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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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才发现那个一直跪着的男人，高高大大地站起来了。他的舌头终于好像是从被冻僵的铁板上掉下来了一样，可是已经被撕裂。这男人满嘴是血，满脸都是血水、泪水也有汗水，踉踉跄跄地被人拉走了。走的时候还在很大声地嚎着，像一个战败的勇士，像一头碰到了石头上的蛮牛，像一只陷没在棉花堆里的黄鼠狼，更像一只挣揣在深水池中的小白鼠。

      女人还躺在原地，她要借助着警察给予她的那股子药力好好休息。她像一只受伤的狐狸，或者是一只受惊的野兔，躺在荒无人烟的高原里。刹那间，她想不起过去，也看不到未来。她想着自己正如一片凝固的白云，一只脱了羽毛的野雉，一朵落光了绿叶的白牡丹，甚至想着自己变成了一条刚刚蜕皮的美女蛇，一个裸奔的美丽的天使。

        终于女人也走了，被几名警察带上了车，送进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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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日的余晖已从大地上消退，霓虹灯闪烁的频率似乎更快了。人们还没有散去，对着女人躺倒的地方指指点点，仿佛今天的事情还没有完结。

        “天杀的什么5·20（我爱你）？听说男的今天找小三出来约会，不巧被女的撞见了。哎呀呀，真是活该！”这时候一个中年妇女在自顾自的演说着。

        “那应该会争吵的啊，怎么咬住了男人的舌头呢？你这可不是胡编？”人群里有人在质疑。

        是啊，谁说“焦虑与质疑并不能创造价值，反而会阻碍我们迈向未来的脚步”？

      “哪是这样的呢？这女的我见得多了，她好像跟我表妹还是同学。她跟这个男的正处对象来着，可是男的另有所爱，提出在今天跟她分手。女的说那就好聚好散，咱俩来场说分手就分手的吻别吧，以此纪念这个特殊的5·20。”另一个更年轻的声音在头头是道地解说着事情的原委，“所以在吻别时女的一把咬住了男的舌头。”

        人群不禁一阵唏嘘，感叹。

        “可不是又在胡编？我知道，这个女的是个富婆，多年来一直养着这个小白脸。可是男的明天要出远门了，今天俩人就过来开房间亲热亲热。退房后要各自回家了，女的提出再吻一个以示想念。吻着吻着，女的一时无法割舍。不是说什么情到深处，就想咬你么，所以一口就吧啦上去了。”这时候又有一个青年在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事情的始末。

      人群不禁又一阵感叹，神伤。

      经过了这一番折腾，小城的夜色在众人的渲染中更深了，残照的余辉泼洒在远处那酒店的高楼上，正似乎与金碧辉煌的霓虹在争夺最后的领地。

      “你们还真是高级段子手，这脱口秀不亚于海派清口吧，大家赶紧都别乱说了。事因是女子之前在网上通过微信摇一摇，说认识了一个高富帅，结果被骗了五万两千块钱，索要无果，长期抑郁，家庭破裂，为此落下了精神病，后来通过积极治疗，才有所好转。昨天约她一个前男友出来谈心，不想在接吻时精神病突发，把男友幻想成那骗子，就一口咬住了舌头死活不放。导致男子受伤，所幸并无大碍，刚警察已经将男子送到中医院治疗观察。”这时候有个大姐模样的胖女人，似乎力排众议在高声讲述着，娓娓道来，有根有据，滴水不漏，确凿无疑。

      人群又一阵骚动，不安。

      “明天肯定能在头条上看到事情的真相，以正视听。”一个细瘦的长发飘逸的女孩斩钉截铁地说。

        “嗯，或许真相大白时就是一场爱情与疾病的碰撞，是生活里一件撞日子的插曲。生已不易，活且艰难。慈悲为怀，勿妄饶舌。”这时一个大叔平静地说，仿佛一个见招拆招的长者在做最后的总结。

        慢慢地，人群在后退，在解散，像一滩不愿意退去的污水。

        “那明天头条上标题党会拟出怎样一个标题呢？”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若有所思。

      “咬舌的5·20。”一个满脸阳光的小姑娘回头说着，冲着诧异的人群诡秘地一笑，骑着小电驴消失在夜幕里的小巷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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