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之蹈之
子之汤兮,宛丘之上兮。洵有情兮,而无望兮。
坎其击鼓,宛丘之下。无冬无夏,值其鹭羽。
坎其击缶,宛丘之道。无冬无夏,值其鹭翿。
东门之枌,宛丘之栩。子仲之子,婆娑其下。
穀旦于差,南方之原。不绩其麻,市也婆娑。
穀旦于逝,越以鬷迈。视尔如荍,贻我握椒。
这是两首关于舞蹈的诗歌。
舞蹈的起源一直有劳动说、游戏说、模仿说、图腾说、巫术说等说法。无论哪一种,都真实地记录了先民的生活。
在史前文化遗留下来的岩画中,无论中外,都有舞蹈姿态的内容。像我国内蒙古有表现狩猎的岩画,宁夏有表示祈祷的岩画。
至今我国一些民族还保留着某些意味深长的舞蹈形式。最著名的当属阿细跳月,是彝族阿细人的传统舞蹈。由原始人围火欢庆而起,现已成为逢年过节或节日喜庆不可或缺的群众性的民间文娱活动。
《宛丘》咏叹巫术之舞。在社鼓瓦缶发出咚咚锵锵的响声中,舞者挥舞着大鸟的羽毛,从容而舞,扭动,旋转,俯身,仰望;是飞翔,又是奔跑;一会儿直立,一会儿斜倾。应着鼓声缶鸣,她时而如狡兔疾行,时而如飞鸟展翅,时而曼妙如水流,时而铿锵如重击。她的指尖划过天空,接通与上苍的对话。在她,舞蹈是生命,舞蹈是灵魂。她带着整个部族的嘱托,向上苍发出虔诚的祈求,向邪恶提出勇敢的挑战,在她,快乐是舞蹈,痛苦亦是舞蹈。从宛丘山上坡顶舞到山下道口,从寒冬舞到炎夏。她无休无止,飞扬悦动,不加矫饰,令处于高度物质化生活中的读者感受到一种真正的生命张力。
《宛丘》中的舞者肩负着部族的使命和希望而舞,在虔诚中与虚无展开对话,祈祷明日花会开,金色铺满大地,祈祷厄运远离,太阳重新升起,祈祷风调雨顺,七月丰收。她的舞,不为自己,全在部族的未来。
这舞蹈里的活力,唯有杜甫的《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中剑舞,可与之媲美。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这剑舞,雄健,刚劲,孔武,凛然,带着不可冒犯的寒光。
其他诗词中的舞太过纤细柔弱,清风舞明月。今日,尚有人诟病舞台上的舞蹈演出,男演员像女的,女演员像孩子。他们缺少的便是一股生命为舞的激情。
《东门之枌》写出了男女欢聚时,子仲家的女子曼妙的舞姿。
春日,郊外,原野上,树林中,少男少女们尽情舞蹈。美妙的季节,美妙的地点,美妙的人,都聚汇到一起,形成这首美妙的诗歌。
在城东门外的白榆树下,在宛丘的柞树林边。小伙子姑娘们幽会谈情。姑娘舞姿蹁跹,小伙情歌悠扬,爱情之花正在开放。在小伙子看来,姑娘美如荆葵花;在姑娘心目中,小伙子便是她的意中人,毫不犹豫地赠送一束花椒,表达心意。
《东门之枌》中的舞者则是随性而舞,悦己悦人而舞,在欢悦中与心上人耳语。她用舞姿展示着青春的俏丽,用舞姿倾吐着心中的爱意,用舞姿告诉对方我在等着你。她的舞,集中于自我的幸福,会结着当下的美好。
“穀旦”,诗经时代指祭祀生殖神以乞求繁衍旺盛的狂欢日,意即美好的时光。保留着这样古风的陈地人们,自然热情奔放。
有此“穀旦”,唯有舞蹈,可以超越冗杂的语言,就用我的身体,用我的婆娑,用我的欢悦,向你倾诉爱慕之意。“穀旦于逝,越以鬷迈”,好时光总是容易消逝,多说无益,诗歌已经无法完全表达,不如舞蹈。“咏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
朱熹在《诗集传》中说陈地“好乐巫觋歌舞之事”,以这两首诗观之,此言不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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