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一切，都是遇见

梓馨：

      以往你每年生日，均是秋高氣爽、天氣晴朗，今年卻是例外。因為颱風的影響，瓢潑大雨、氣溫陡降，反而平添了秋天的另一番況味。

世间一切，都是遇见

      今夜，哄你入睡後，聽著雨點敲擊在窗戶上，腦海中浮現「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的詞句，這是所有寫雨的詩詞中，爸爸最喜歡的一首。聽雨僧盧、驀然回首、孑孑一身，山盟海誓、功名利祿、家國夢想，風吹雨打去，春夢了無痕。只餘下蝕骨的點滴，彷如鐘擺，歲月便在一下一下中無聲逝去。如果世間有輪迴，雨便是因緣。

      你瞧，好的詩詞總是富有畫面感，往往在不經意間，以最優雅的方式擊中內心最柔軟處，引發共鳴，這是文字的力量。對，這次我倆的主題是「閱讀」，希望將來你拆開這封信時，也喜歡閱讀。

      你房間的書架上，擺滿了各種書；爸爸最大的興趣也是讀書。長大之後，也許你會發現，生活充滿了各種瑣碎，抽離具相的時空因素，往往只剩下單調的重複。而閱讀，卻可以展示百態人生、萬種風情。

      閱讀的體驗美妙而又新奇。如果你還有印象，四歲開始，你的興趣不再是「青蛙弗洛格」了，轉而喜歡更複雜一些的故事，特別是有情節起伏的；對一些知識類的小品文也很好奇。我們一起瞭解太陽系中的各類星體：沒有大氣層、星球表面坑坑窪窪、天空呈現黑色的水星，雲層極厚、高壓閃電不斷、遍佈火山的金星，粉紅色天空、到處是沙漠的火星……

星空书籍

      那段時間，你每晚都會纏住我講星球，爸爸打趣問你，「米多，你不覺得煩嗎？」你認真地想了想，「我覺得很有意思，特別喜歡火星，因為它有粉紅色的天空。」之後有一天晚上，你忽然問我，「爸爸，人死了是不是就會變成天上的星星？你以後也會死嗎？我可以在天空中看見你嗎？」我笑著告訴你，「會的，以後無論在哪裡，爸爸都會看著你。」說實話，這時爸爸心裡還是挺感傷的。人生其實真的只是一場且行且遠的短暫旅途，也許現在的重逢只是為將來分離埋下伏筆。

      第二天晚上，再次講完故事後，一直安靜躺著的你，忽然坐起來，一本正經地對我說，「爸爸，我有三個願望，你告訴天神。第一，我想到火星；第二，我不想爸爸媽媽、姥姥姥爺、爺爺奶奶以後變成天上的星星；第三，我還想看地球上的熊貓。你明天早上要大聲告訴天神：幫幫忙、求求你了！」爸爸一下子摟住你，鼻子有些發酸。謝謝你點燃我蒼白生命的底色，有你，真好。

      今年開始，你特別喜歡到處塗鴉，媽媽讓你參加了繪畫班。記得父親節前的那個週五，爸爸下班回家，一進屋，你就興沖沖地跑到我跟前，「爸爸，這是我送你的畫，祝你父親節快樂！」我接過一看，在二分之一的A4紙上，畫了一個男生的形象，模樣有些誇張，但爸爸還是很感動，蹲下身抱住你，對媽媽眨眨眼，「米多現在的畫有些像畢加索的風格，全是簡約的線條。」按照你的要求，爸爸把這張畫放在了書櫃上，每每看到時，都會覺得開心和溫暖。

毕加索风格的画作

      暑假期間，爸爸帶你回了一趟老家，這是你第一次回雲南。乘飛機時，航空公司為你準備了一份兒童套餐，是你喜歡的米線，搭配番茄醬，你吃得津津有味，之後問我，「回來時還會有嗎？」我說，「老家的米線比這好吃多了，回來應該還會有的。」你看著窗外，突然興奮地說：「爸爸，快看，好多的蒼山！」我一下沒反應過來，順著你的目光往外看，飛機正在無數的山峰之上掠過，確實滿眼蒼翠，但「蒼山」在哪裡呢？片刻後才明白過來，因為你經常看一檔真人秀綜藝節目，其中一期是在大理錄製的，裡面的明星反復提及「蒼山」，所以你便以為所有的「山」都叫「蒼山」罷？我嘗試著糾正你的概念，意外發現你無比的固執和堅持，只好作罷。

      到了畢節之後，還有幾個小時的車程。一路上，爸爸指著路旁的農地，給你講玉米、土豆、辣椒，你看得津津有味，問我，「爸爸，到老家後可以帶我去挖土豆嗎？」聽到我肯定的回答之後，你開始輪流給媽媽、姥姥、姥爺電話，「我看見好多的蒼山，還有很多的玉米、土豆，爸爸答應帶我去挖土豆！媽媽上班賺錢辛苦了！姥姥做飯辛苦了！姥爺帶妹妹辛苦了！」我在旁邊靜靜地聽著，發現你四歲多的腦袋裡，裝著許多以前我沒留意的細節，比如，對家裡每位成員平時「分工」的觀察。

      我倆在鎮雄待了一周的時間。每天早晨，爺爺都會陪著我倆去吃米線，你也只吃米線。爸爸會要大份的，給你撥出一小碗，幫你吹涼了，先餵餵你，然後你再自己吃。有次，你在旁邊嚷著很餓，我怕燙著你，就用嘴唇試了試溫度，你小嘴一嘟：「你都給我吃臭了，我不要。」居然連勺都要換掉、重新給你吹涼了，你才吃。爺爺就說我太寵你了。

      回老家之後的第二天，我們一起去給奶奶掃墓，奶奶已經離開二十年了。在墓前燒紙時，你也要陪著一起撕，爸爸挺安慰的。我給奶奶磕頭後，你學著我的樣子也磕了三下，起身說膝蓋很疼。你問我，「爸爸，奶奶能看見我嗎？」爸爸忍著淚告訴你，「一定能的，奶奶今天一定很開心。」

      之後你發現墓前的空地上有很多的蒲公英，爸爸摘下一朵，用力呼氣，花瓣一下四散飛開，你也學著我的樣子，不停地吹、樂此不疲。我蹲下身，抱著你，「爸爸是奶奶吹出的蒲公英，吹到了深圳；米多是爸爸的蒲公英，以後又會吹到哪裡？」你聽不懂爸爸在說什麼，只是感覺到我情緒的低落，用手不停地拍著我的背。

      這次回家，聽親戚說起奶奶以前的事情，有些爸爸也不知道。爸爸高中是在昭通市裡上的，離家有三百多公里，春節後返校，正是春寒料峭的時候。有次奶奶把爸爸和叔叔送上車，在商場買了茶杯，路上摔壞了，奶奶就很緊張。當時家裡還沒有電話，奶奶就在郵局一遍一遍地往爸爸班主任家裡打電話，因為那天路況不好，我們足足用了六個小時才到學校，奶奶就一直待在郵局，直到聽到我們平安到校的消息，那天特別的冷……

      爸爸想告訴你的是，所有父母對兒女的付出都是無條件的，奶奶爺爺對爸爸如此、爸爸媽媽對你和妹妹也是如此。血緣的關係是最奇妙、最親近的，那怕遠在天邊，也有根無形的線牽著，讓你在天寒地凍時，知道還有人在遠方為你一直守候，那片燈光會在瞬間溫暖你。

      第三天早晨，我們去給太奶奶掃墓。因為墓地在郊區山坡上，只有經過田埂才能到達，爺爺、爸爸就一路抱著你。途中，我們遇見了三個和你年齡差不多的女孩，背著滿滿的三筐土豆，爸爸就問你，「米多，要不下來自己走？你看那三個姐姐還背著土豆呢。」你搖搖頭，轉頭緊緊地抱住我，生怕放你下來。回來時，你吵著要挖土豆。到了地裡，你站在一旁，雙手叉腰：「都沒有鏟子的，怎麼挖？」爺爺就蹲下身，找了根樹枝，開始刨地，後來就用手挖，爸爸讓你也蹲下身，你用手嘗試了幾下，就說手疼，站起身，指揮爺爺、爸爸挖。挖出之後，你很開心，一定要自己拎著袋子，那天中午，你吃了很多飯，還給媽媽電話炫耀了一番，說自己挖了很多土豆……

      對了，在鎮雄時爸爸給你拍的那組照片水準還不錯，獲得了媽媽的首肯。

世间一切，都是遇见

    五歲生日前夕，爸爸媽媽帶你去了新加坡。環球影城、動物園、金沙酒店的無邊泳池，都留下了我們歡樂的身影。濱海灣花園的燈光秀尤其令人稱道。光影變幻，撩撥著如水月色，有種縹緲的感覺：紫霧迷離之外，樹影煙嵐之間，如夢似幻，配合著王菲空靈的歌聲，輕易地，打動了我的心。爸爸只願把和你的每個瞬間，寫成永恆。

世间一切，都是遇见 最爱的气球 环球影城 金沙泳池 姐姐妹妹们一起跳

      梓馨，在你的人生中，會遇見很多人，無論長短，都是緣分；也會遇見很多事，無論好壞，都是經歷。就像一本書，你喜不喜歡，書中人物的悲歡離合自有其既定的軌跡，我們要做的，是用心體會、坦然接受，享受起承轉合。

    就像你和妹妹。為了不讓你感到孤獨，爸爸媽媽要了妹妹。雖然在一直跟你做心理建設，可爸爸還是感覺你潛意識裡體會到了不安，很多東西都會不自覺地和妹妹爭。比如，爸爸下班回家，妹妹看到爸爸很激動，手舞足蹈、咿咿呀呀，你會馬上跑過來、搶先抱住我；爸爸抱著妹妹舉高逗她玩，你會馬上過來，拽住爸爸的胳膊，讓我也舉起你，可其實你現在是害怕的；爸爸坐在沙發上抱著妹妹，你一定會擠過來、讓我一起抱……在爸爸媽媽心中，你和妹妹就如同手心手背一樣，甚至怕你心理有落差，爸爸現在每天還陪你睡覺，其實應該給你單獨的空間了。希望你五歲後能明白，真正接受妹妹，因為你和她，都是爸爸媽媽播下的種子、吹出的蒲公英。

世间一切，都是遇见

      這兩天，給你講了「花婆婆」的故事。你記住的是花婆婆實現了自己的三個夢想：年輕時到很遠的地方旅行，年老時到海邊定居，然後做一件事情讓世界變美麗。爸爸卻從中看到了生命的傳承，比如花婆婆的爺爺、花婆婆，以及故事結尾花婆婆和她孫女之間；當然，還可以從另外一個角度解讀，生命其實只是一場輪迴，所以哲學家想要尋找跳出這種宿命的辦法，於是誕生了宗教……

世间一切，都是遇见

      閱讀確實令人愉悅，是我們探索未知的一把鑰匙，也是我們遇見世界的一種方式。五歲了，希望你能享受閱讀，爸爸會一直陪你長大、聽你分享。

世间一切，都是遇见

遇見你和妹妹，是爸爸這一生最美妙的事。

世间一切，都是遇见

 

二〇一七年十月十六日於深圳

米多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