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学习鲁迅《狂人日记》的创作方法

《狂人日记》在发表一百零五年后的今天，才被我读到。之所以这么说，是想坦白交代自己确实没有读过《狂人日记》。

读鲁迅的《狂人日记》，学习鲁迅的创作方法，写篇读后感——这是卓木鸟老师布置的本周作业。

于是开读。

遗憾的是，我读了几遍之后，仍然没有看懂这篇所谓“狂人”写的日记。

1918年《狂人日记》发表至今，它被读者千人阅、万人读，也被研究者们千人研、万人究。也正是因为对《狂人日记》的阐述，解析，研究太多了，我便陷入一种错乱之中。但是如果没有前人的解读，我又是读不懂的。不想被左右又没有自己的观点，这样的读者也许就我一个？

但我并不想敷衍，也不想不懂装懂，更不想把别人说的话抄过来成为自己的东西。在纠结了几天之后，我还是决定老老实实地做个知识搬运工。所以，我只能是学习这篇《狂人日记》了。

严家炎教授（90）的《论鲁迅的复调小说》（论述鲁迅思想和小说的论文集）中，是这么评价《狂人日记》的：现实主义和象征主义双管齐下，经纬交错。

从人物形象的塑造来说，鲁迅采取的是严格的现实主义方法：千方百计刻画一个真实的狂人。

狂人的心理活动，他的过敏、多疑、惊恐，奇怪的联想，不正常的推理和错觉（比如，“没有月亮”就认为“不妙”；看见别人张嘴朝他“一笑”，就认为不怀好意要吃他；死鱼眼睛也被看作“同那一伙想吃人的人一样”；等等），都很符合一个“迫害狂”患者的精神状态和心理特点。他的“语颇错杂无伦次”（如把夏、商、周三个不同朝代的人凑到一起，说“易牙蒸了他的儿子，给桀纣吃”），也都说明他不是一个正常人。

严加炎又补充到：

为了写好这个名副其实的狂人，鲁迅还特意在狂人的日记中错写一些字，错记一些事，并在“小序”中提醒读者，显示狂人“语误”颇多。例如：日记中把徐锡麟写成“徐锡林”；把记载人肉可以治病的唐代陈藏器的《本草拾遗》，错写为明代李时珍的《本草纲目》；还把夏、商、周三个不同朝代的人凑到一起，说“易牙蒸了他儿子，给桀纣吃”（据《管子·小称》记载，佞臣易牙蒸婴儿给齐桓公吃）；等等。所有这些，都说明作者为要真实地塑造自己的狂病主人公，确是煞费苦心。

这几点煞费苦心的“错”，如果不是严加炎教授的指出，一点历史知识都没有的我是读不到的。

因为职业原因，我见过很多所谓的精神病人。幻听、幻觉、敏感、不安是主要症状。我曾经在早上看到一个患者突然穿上西装打上领带，要离开医院。他说接到东京大学的邀请函，今天务必去演讲，他曾经的职业是大学教授。工作人员自然认为这是发病的表现。读了鲁迅笔下的狂人，我有个想法，这个患者是否也应该把他的所见所闻通过日记的方式写下来，便于工作人员去理解他呢？当然，鲁迅写的是小说，是文学世界。

于是我想鲁迅笔下的这个狂人，一定是有原型的。

据鲁迅之弟周作人回忆，“狂人”的原型是鲁迅的一位表兄弟，一向在西北某地为幕僚，忽然怀疑同事要谋害他，逃到北京躲避，“鲁迅留他住在会馆，清早就来敲窗门，问他为什么这样早，答说今天要去杀了，怎么不早起来，声音十分凄惨。午前带他去看医生，车上看见背枪站岗的巡警，突然出惊，面无人色。据说他那眼神非常可怕，充满了恐怖，阴森森的显出狂人的特色”。后来，鲁迅找到妥当的人护送他回到家乡，治疗一段时间方才痊愈。周作人说：“因为亲见过‘迫害狂’的病人，又加了书本上的知识，所以才能写出这篇来，否则是很不容易下笔的。”
——厦门大学俞兆平

这个狂人的形象，就这样活了起来的。作家矛盾评价《狂人日记》说，“异样的风格，使人一见就感到不言而喻的悲哀和愉快。”

悲哀和愉快？带着这样的评价我再后头看原文。

今天晚上，很好的月光。

我不见他，已是三十多年；今天见了，精神分外爽快。才知道以前的三十多年，全是发昏；然而须十分小心。不然，那赵家的狗，何以看我两眼呢？

我怕得有理。

这是日记一的内容。

不得不佩服鲁迅奇文冷隽的句子，挺峭的文调。赵家的狗看了我两眼，我怕得有理——是不是有点好笑呢？我们觉得好笑的地方，那狂人可是认真的。悲哀和愉快，到底说的是谁，这一点就要继续说鲁迅的象征主义写法了。

严家炎教授说：

仅仅塑造这样一个活生生的狂人，它的思想性毕竟很有限，难以完成向几千年封建制度和封建礼教发起猛烈进攻的任务。
鲁迅《狂人日记》的巧妙之处在于：作者同时运用了象征主义的方法，赋予已有的现实主义骨架和血肉以新的生命和光彩；在狂人一些关键性的疯话里，精心地安装了双关的含有深意的尖锐地揭露封建制本质的内容（却又并不破坏“疯话”的特质）；使作品原有那些单纯的“实”处，因变“虚”而显得富于思想性。

这样，《狂人日记》就可以有两种读法：顺着现实主义的路，读到的是一个地道的疯子所说的生动的疯话；顺着象征主义的路，读到的是最清醒的战士所说的具有反封建深意的真理。

以上就是我学到了知识。也只能说是知识。至于原文中的具体细节，比如“月光”象征了什么，“赵家的狗”象征了什么等等，都被人们诠释很标准，我也实在搬不动了。

有很多同学说，读不懂鲁迅，读不懂《狂人日记》。卓老师说，去看电视剧《觉醒时代》的第十二到十五集。我没看，电视剧里肯定有夸张的情节，问题是我这种肤浅的人很容易信以为真。文学和艺术与政治的关系非常复杂，鲁迅的《狂人日记》如果写在今天，会怎样？正如许子东所说的，《狂人日记》可以从“疾病与正常”，“个人与群体”，“吃人与被吃”的对立角度去解读，而且必须从写实和象征的两个层面去理解小说的艺术。

这就是《狂人日记》鲜明的独创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