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维关于做学问,成大事业必经过的三种之境界有以下广为人知的描述:
第一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第二境界: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第三境界: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第一个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不能承受孤独,没有登高望远,就难以听从内在的召唤,看到真正属于自己的使命和目标。然后,“面对大河 我无限惭愧 我年华虚度 空有一身疲倦 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 岁月易逝 一滴不剩 水滴中有一匹马儿 一命归天”---感叹如斯。
在这里,独字道尽悲凉,道尽风骨。高字道尽辽阔,道尽远大。只有独才能排除干扰,不受诱惑;只有高才能穿透迷雾,看清目标。
独,不是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的独,因为那还有兄弟的牵挂和浓浓亲情,也不是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的独,因为那还有友人的思念和深深祝福。而是“巴山蜀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泪下。”这是何等的寂寞和悲凉,却又何尝不是一种独立精神,一种自由意志。
高,是一步一层楼的高,是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的高,是不为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的高,是登高望远,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高,是超拔于流俗的高。
“有人刻薄地嘲笑你,你马上尖酸地回敬他。有人毫无理由地看不起你,你马上轻蔑地鄙视他。有人在你面前大肆炫耀,你马上加倍证明你更厉害。有人对你蛮不讲理,你马上对他胡搅蛮缠。有人对你冷漠相视,你马上对他冷淡疏远。看,你讨厌的那些人,轻易地就把你变成了你自己最讨厌的那种样子。”(扎西拉姆•多多的《喃喃》)
--这当然不是独,更不是独上高楼。
“对某些事情我不再有耐性,不是因为我变得骄傲,只是我的生命已到了一个阶段,我不想再浪费时间在一些让我感到不愉快或是伤害我的事情上。对于愤世嫉俗,过度批判,与任何形式的要求,我没有耐性。我不愿去取悦不喜欢我的人,或去爱不爱我的人,或对那些不想对我微笑的人去微笑。”(梅里尔•斯特里普Meryl Streep)
--这是独上高楼。不被乱花迷眼,不被荒草没蹄,不为外在所役。独上高楼,才能自由远望,不被遮挡,才能望尽天涯路。湮没了人间烟花,掠去了世间浮华,才知道自己心所向往的地方。这个地方,就是一盏明灯,开花落英,照亮前路,温暖心灵,即便是有着刻骨的寂寞孤独与悲凉,也能籍此火度过茫茫黑夜。
--这是独上高楼。这是被唤醒被召唤的起点,前面是一条美丽但也许是充满荆棘的路。然而,虽千万人,吾往矣。那是一条少有人走的路,从此一切将与众不同。超越了乡村生活的流俗,超越了荒原郊野的厌弃,选择了英雄之旅的孤独--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是的,真正富有价值的目标,从来就不会是轻轻松松随随便便大笔一挥,它要经过磨砺淬炼苦苦思索而后光芒乍现福至心灵;真正值得奋斗的目标,也许开始会形孤影单,经历千回百折,终有云集响应。有梦的人彼此都能听见那内心深处的声音,那终究是一个闪现人性光辉让人心灵柔软充满温暖的目标。 在这一阶段,里克尔说:“ 钟声敲响,就在我头顶的上方, 清晰,锋利, 感官在钟声中震荡。 我感受, 我拥有一种力量, 去触摸世界, 给它塑造形状。 万物静立, 等待我的持守, 否则他们就不会成为真相。 是我的注视, 让这一切成熟, 我的目光,好像是一个新娘, 看着这一切向我走来, 去遇见 和 被遇见。 ”
第二个境界: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这是一个自我发现、蜿蜒但顽强地成长的旅程。
也许会面临很多的诱惑或者是胁迫,会面对很多的障碍甚至是打击,会承受很多的误解或者是讥讽。也许还会有很多的愤怒、沮丧,焦虑、忧郁,苦痛、悲伤。孟子说:“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礼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终不悔”三字,铿锵有力,坚如磐石。苏轼说:“而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是的,终不悔--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曲,贫贱不能移。“终不悔”,来自于对目标的坚定,来自于自信自尊。没有充足的自我价值,没有强大的内在力量,就无法穿越漫漫长途。
“孔子穷于陈、蔡之间,七日不尝食,藜羹不糁。宰予备矣,孔子弦歌于室,颜回择菜于外。子路与子贡相与而言曰:“夫子逐于鲁,削迹于卫,伐树于宋,穷于陈、蔡,杀夫子者无罪,藉夫子者不禁,夫子弦歌鼓舞,未尝绝音,盖君子之无所丑也若此乎?”颜回无以对,入以告孔子。孔子憱然推琴,喟然而叹曰:“由与赐,小人也。召,吾语之。”子路与子贡入。子贡曰:“如此者可谓穷矣。”孔子曰:“是何言也?君子达于道之谓达,穷于道之谓穷。今丘也拘仁义之道,以遭乱世之患,其所也,何穷之谓?故内省而不疚于道,临难而不失其德。大寒既至,霜雪既降,吾是以知松柏之茂也。昔桓公得之莒,文公得之曹,越王得之会稽。陈、蔡之厄,于丘其幸乎!”孔子烈然返瑟而弦,子路抗然执干而舞。子贡曰:“吾不知天之高也,地之下也。””
--周游六国之路,风霜雨雪,人间冷暖,饱尝艰辛,所依凭者,不过是知天命、大爱、自信、内心的坚定和勇敢:“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这何尝不是一条心灵之旅,英雄之旅?
--在这条路上,“我每天迷路一百次,不,是一千次。”可我还是会回来,只因为心中有庄严的恪守,咬定青山不放松,才“千磨万击还坚韧,任尔东西南北风”。
--在这条路上,越来越明白,你在这里不仅仅是来受苦的,你在这里有着更深层的目的,让你的人生为那个更深层的目的而活。
--在这条路上,才慢慢懂得,那些人,那些事,让你欢喜让你忧,其实都是来成就你造福你的,那些阻碍,那些苦痛,那些创伤,都是你生命不可分离的一部分,面对而不是逃避它,接纳而不是排斥它,感谢而不是憎恶它,融合而不是隔离它,它将会转化成为滋养的能量和资源。就如同大海,清流浊水,终为一体,浩瀚无边。
--在这条路上,才逐渐发现,其实一切都无关外在,一切都无关他人,一切都只是自己,一切都只在于自己怎么看,怎么想,怎么做。
特蕾莎修女说:“人们可能不合逻辑,不讲理和自我中心。无论如何,仍去爱他们吧。你做善事,人们会指控你自私和别有动机。无论如何,仍要去做善事。如果你成功,你会赢得不忠诚的朋友和真实的敌人。无论如何,仍应该去成功。你今天做的善事,明天将会被忘记。 无论如何,仍要去做善事。诚实和坦率会使你更容易受伤害。无论如何,仍要诚实和坦率。伟大的人及大格局的创意思考,有时会被心胸狭窄的小人击垮。无论如何,仍要大格局思考。人们同情弱势者,但却只知去攀附权贵。无论如何,仍要为少数弱势者争取权益。你历经多年所建造的,在一夜之间可能被摧毁。无论如何,仍要继续建造。确实需要帮助的人,在真受你帮助后,却可能攻击你。 无论如何,仍要乐于帮助人。你将最好的给这世界,牙齿却可能被踢掉。无论如何,仍要把你最好的献给这世界。”
爱尔兰祷词说:“我愿你不是走在一条无云的路上,不是一生躺在玫瑰床上,不是你永远不会后悔,不是你永远不会感到痛。不,那不是我对你的祝愿。我对你的祝愿是:你会在面对考验的时候勇敢,当别人把十字架放到你的肩上。在必须攀登山峰的时候,在必须跨过沟壑的时候。在希望几乎无法显现的时候。”
是的,在这条自我发现的路上,依凭的是内在的力量,需要的是内心自信、坚定和勇敢,当然还有内心的大爱。走在生命两旁,随时撒种,随时开花,将这一径长途点缀得花香弥漫,穿枝拂,踏着荆棘,不觉痛苦,有泪可落,却不悲凉。
第三个境界是: 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没有千百度的上下求索,就不会有瞬间的顿悟。一万个小时甚至更多时间的积淀,渐进顿悟,转识成智。当我们苦苦追寻魂牵梦绕之时,它好像就在那里,却又忽远忽近。当我们最后真正放下时,才蓦然发现,其实,它一直就在我们心中,而且从来都没有分离过。
这是自我实现的时刻,这个时刻,无悔无憾无愧无怨。
--在这里,磨击不过是“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其乐无穷。”阴影冬季,也不过是寻常且必要的元素,因为人生不只有一季,光与影的交汇与合作才有立体。然而,他不会为所谓的磨练,执着追求那些阴影冬季(那就是自虐),正如他不会执着地追求一定要开心快乐。他能面对接受和放下,他能随遇而安,随喜随乐。因此,常人眼中的惊心动魄轰轰烈烈的心灵上的苦大仇深,都难于在他心中掀起巨大的波澜或荡起层层的波纹。他只是寂静,欢喜,自然而然地。
知止尔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如此而已。因此,他也不再会人憔悴,憔悴那只是因为有太多的期待、投射和压制,因为有太多的分别心和执著心。他的心中,宁静,淡淡的喜悦。他已经回到生活常态和朴实无华上来,把对理想的追求、志向的落地、底蕴的蓄积、胸襟气度的养成等等,转变为一种天长日久、平淡如水的生活常态。
然后,偈子声起:“着意寻春未见春,芒鞋踏破岭头云,归来笑拈梅花嗅,春在枝头已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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