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你,却又不像你。
在年初的时候,“原生家庭对一个孩子的影响”这个话题刷爆了网络。
我看到朋友在朋友圈里发的,“幸运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似乎,平日里嘻嘻哈哈的他也有故事。
我想起了我的父亲,他大半辈子在外打工做体力活,一直和我们都是聚少离多,只有年节的时候才会回来。
在我的印象中,父亲总是风尘仆仆,一副苦相,他的眉头永远是紧皱着的,刻在深土色的脸庞上,似乎没有什么能使他感到轻松。
他的腰永远微躬,生活的重担过早压弯了他的腰。又似乎是他永远谦卑地对着别人,显示了自己的不自信。
他像大多数的中国父亲,对我们很严厉,从来不在意我们的想法,不维护我们的尊严,不能理解我们。
他奉行棍棒之下出孝子的理念,要我们好好念书,却只在意我们的成绩。
他曾在我写不好字时将我踹趴下,也曾在大庭广众下扒了衣服打我,更曾在我考差时不分青红皂白地掌掴我……
我感觉不到他爱我,也不敢爱他,甚至恨过他,深觉层层管束之下的麻木和痛苦。
我下定决心好好读书,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将来让自己有选择的机会,可以逃离这里,永远不再回来。
我长的越来越大,父亲越来越老,我已经比他高了,他的白头发一点一点越来越多,岁月已经向我证明,他变老了。
高考考完后的那天晚上,我借住在朋友家,我站在天台上,借着半明半暗的天色,我只觉得肩头空落落的,心里轻松。
那里有很多蚊子,我一直在跺脚,天台没有一点风,但我却感到了久违的清凉。
朋友和我靠在墙上,说着以后想要干的事情,想要去的学校……我似乎感觉到在无风的夜晚,突然吹起了一阵清风。
后来天完全黑了,我久久站在天台上,这是我呆了十几年的的小县城,不远处已经亮起了灯,我从未发现,原来这里也已经建起了高楼。
我曾经无数次从这里走过,却没有一天停下来好好看看这里的变化。
成绩很快下来,我考了一个高于估计低于期望的分数,父亲很高兴,很少喝酒的他在村宴上喝的酩酊大醉,黝黑的脸颊飞上了两朵红霞,看的出来,他很高兴。
后来母亲告诉我,他逢人便说起我的成绩,脸上总挂着骄人的笑意。那段时间,好像他的腰都挺直了。
再后来,我报了一个离家很远的学校,临走家人送我,母亲哭的眼泪汪汪,父亲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弟弟妹妹早了几天开学还没放假。
我听着他们不胜其烦的叮嘱,心却早早飞到了远方,我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父亲送我到了车站,他的腰仍是弯着的,好像永远也挺不直,我向他招了招手,急急上了车。
我回头看见他站在原地,他盯着车厢,忽然往前走了两步,嘴里嚅喏着说着什么。
车走远了,那幅画面永远定格在我记忆深处。
后来,我毕业,工作,留在了那个城市,我很少回家,忙于工作。
我30多岁才成了家,有了家庭才开始发现,我越来越像他。
我暴躁易怒,控制欲强,没有耐心……
直到母亲告诉我,父亲摔伤了腿,那时候父亲已经很老了,不能再干体力活儿。
我请假回了老家,那是一个很平常的日子,母亲坐在门口择菜,父亲躺在床上,他的眼睛半眯着,似乎很困。
我和母亲打了招呼,坐在床边,看着他,他太老了,已经老到我快不认识他了。
他太老了,没有力气了,一点病痛都折磨得他愈发消瘦。
他很快醒了,看到了坐在床边的我,浑浊的眼里忽然有了光,和我说起我小时候的趣事,那些我不曾记得的小事。
我大声应和他,原来他很爱我,只是我不知道。
我带着父母来到了我的城市,带着他们去体验从未体验过的新鲜事物。
老了的父母总是易于满足,我和父亲变得无话不谈,才知道,原来每一个细节背后,都写满他爱我。
我一直都无法与父亲和解,很大原因来自于童年的自卑和自我贬低,但现在我开始理解他了。
父亲一直在尝试如何与孩子相处,只是不得其法,同样,我们也是如此。
原生家庭对一个孩子的影响是巨大的,我无法去治愈童年的自己,但我已经可以从容的面对它所带来的影响。
我和父亲是如此的相似,我不仅是他的孩子,更是他的骄傲,而现在,他就像我的孩子,只不过是像父亲一样的孩子。
现在他已经走了很久。
我越来越像你,也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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