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多想起“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但数过北方漫长的冬日,更偏爱“满眼游丝兼落絮,红杏花时,一霎清明雨。”可寒食偏下了雪,洋洋洒洒,于是春花与冬雪同在,似也可谓奇观了,但冷冽刺骨概人人不可逃。既无青色可踏,又畏冷惧寒,便去看等了半年的《暴裂无声》。
“暴裂”是电影名,也是对这部电影的第一眼印象,锐利的写实风格,强烈的符号意象,与张保民的人物形象共同构成了粗粝生猛又沉默无声的底色。情节不如《心迷宫》复杂诡谲,只是一个找寻与掩盖的过程。2004年北方冬天的某个早上,张磊放羊丢了,两天后,在奉县挖煤的张保民回家找孩子。三天后,律师徐文杰的女儿被煤矿老板昌万年绑架,被张保民所救。最后,在屠户丁海儿子的图画中揭示出张磊被昌万年射杀。
但其中的隐喻和细节却吸引观众一再去解读故事,如“吃”,昌万年吃西红柿,红色的汁溅到白色西装上,之后还合照专门和校长换了衣服,象征其杀人又急于掩饰。村民签合同时吃羊肉时的贪婪躁动,正是农村底层的利益争夺。张保民吃的是馒头蘸腐乳,丁海吃的是面条,徐文杰吃的是虾,昌万年吃的是羊肉,何尝不是社会生存的食物链?再如隐藏的线索,张保民砸碎了昌万年的挡风玻璃,但听到他儿子丢了后,不仅不用他赔,反而让他来自己矿上上班,以致昌万年的手下愤愤不平。昌万年在听属下说徐文杰女儿被抢走之后还云淡风轻地吃羊肉,但听属下说骗张保民说张磊在自己手上时,却用烟灰缸将属下打了半死,正是怕张保民揪着自己不放。三人在山洞对峙时,徐文杰说:“他丢了孩子。”昌万年说:“我知道。”徐文杰说:“那你还要杀了他。”答案已呼之欲出。昌万年是为了索要证据才绑架了徐文杰的女儿,但女儿救出后,两人反而达成和解,因为证据是张保民在昌万年后备箱找到的箭头。
如果仅停留在“讲故事”的话,那多半难逃炫技的质疑,但难得的是对人性的探索,昌万年是狠而贪,徐文杰是伪而猾,张保民倔却真。但再能打,再强行加入法律,张保民又能做什么呢?能打破村长和昌万年的结盟,讨回自己应得的赔偿,甚至拿到国家应得的补贴吗?能在儿子尸骨无存的情况下,撬开徐文杰的嘴,定昌万年的罪,讨回公道吗?现实中,怕是只能如翠霞般夜夜烧纸无望地期盼上帝,但全知的奥特曼也只能在这个时代失语。生与死就只能取决于运气,如张磊和媛媛,一个尸骨无存,一个逃出生天,不过是遇到了善与恶。不得不想到清明前武汉理工大学研究生陶崇园不堪导师压迫跳楼自杀,清明当天曝二十年前北大女学生被如今的长江学者性侵在家自杀,在象牙塔尚需运气求生。进入社会的我们大概只是待宰的羔羊,大概率会死因不明,尸骨无存,但终究要向着生路,做困兽之斗。
青藿 雍阳 清明后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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