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曼彻斯特游学的时候,某个周末我去了伦敦。那一趟旅程有很多足以留下遗憾的琐事,比如乘坐伦敦眼的那个早晨,天空阴霾,寒风凌凌;大本钟在修葺,在阴沉的天气里它被蒙上了密不透风的油布;杜莎夫人蜡像馆外大排长龙,馆内亦是步履维艰;路痴如我,出了蜡像馆已是黄昏,却任性在陌生的街道四处游走,然后在黑夜里的皮克迪里广场找不到回旅店的路;离开伦敦的那个午后,同学的背包落在了旅店,出了城的我们不得不折返,在拥堵的城市街道兜兜转转·····
可是,那一趟旅程里真正让我心存遗憾的却是没有在英国国家美术馆外,让街头艺人为我画一幅肖像素描。我一直希望能看一看,在不带偏见和评判的陌生人眼里,我是怎样的一个人。
上周与朋友小聚,聊起过去的一段经历,心里仍觉戚戚。2020年,似乎我一直都在因别人对我的一己成见而心有忌虑。朋友相劝,“与人再近一些,最初或有讨好之嫌,但久之便成习惯。”然后提及过往,谈起别人眼中的我是如何冷漠而无法靠近。我说,“已经做到能力所及,不想再勉强自己。”朋友知我,点头,表示理解。话题继续,深聊之后,我突然觉醒,那些不曾了解过我的人,他们自视洞悉人心的评判其实仅源于他们自身有限的见识。一个人的眼界如果只有目力所及的方寸之地,那ta眼见的一切都只会有自己智识的深浅。至此,心中顿觉释然。
那晚回家的路上,我想起了一件小事。
某日我在三楼上课,课间,我去卫生间,可是排队的人已排到了卫生间门外。低头看表,休息时间仅剩5分钟,排队的女生们依然低着头看手机,一副并不着急的样子。我转身,准备上四楼去。为什么不下二楼?我想这和“高处不胜寒”是一个道理。我的脚刚踏上楼梯,听到身后一个女生小声嘀咕,“楼上还不是一样的人多。”可我还是自顾自的上去了。或许,那天我运气比较好,四楼的卫生间里竟空无一人。
回到教室,我和学生讲了这件事。那天的课程内容是Chinese traditional culture(中国传统文化),我没有按照自己预先准备的内容上课,而是临时组织了一个讨论活动。在给学生看过了皮克斯动画短片“Bao”(《包宝宝》)之后,我让学生找出短片里的中国元素和文化传统,并让他们根据自己的了解谈谈中国传统文化里值得传承以及需要改进的方面。学生提出了很多有意思的想法。下课前,我对学生说,“其实,限制我们脚步的并不是那短短的二十级阶梯,而是我们自以为是的人生视野。”
上周末晚上下课已近十点,突然接到母亲的电话。闲聊了好一会,她才说明打电话的用意。
母亲最近在看一档节目,据说是何炅和撒贝宁主持的,关于求职、竞争和自我提升。我数年未看过电视,自然不知道母亲讲的是什么节目。母亲描述一番之后,如是总结到,“节目里的那些女孩子,年轻貌美家境好,可还是如此努力上进。看到她们那么辛苦,我突然想通了。我不应该阻拦你去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或许,我帮不了你,可是我不想再做你的羁绊。”
泪水涌上我的眼眶,可短短数秒之后,我忍住了,没有哭。
我说,“好的,我知道了。”母亲讶异于我的淡漠,她不由提高了嗓门,“你就这么不在乎?”我说,“你想明白了,解脱了自己,我当然高兴。作为女儿,我也了少几分愧疚。只不过,事实是,我早已下定决心,不管你们是否支持,对于自己的选择我都会坚持到底。”母亲依然不高兴,“看来今晚这番话我是白说了。”我压制着内心里这一年来所有的委屈,尽量克制地说到,“短短一年的时间里,有太多次因为压力过大和不被理解,我从噩梦中惊醒。也有无数次,我独自坐在书桌前忍不住掉眼泪。可是,我从未对任何人说起,也不想向人倾诉。对于不被理解,我并没有责怪谁,只是时间久了,心会冷的。”
母亲叹了一口气,有歉意也有无奈。
我随即安慰母亲,“不过,现在我终于可以安心地去选择自己的人生。”然后,我们转移了话题。
2020年,听过最多的一句话是,“很多人都觉得奇怪,问我,‘你怎么和杨纯成了朋友?’”这是朋友们事后用讲笑话的方式和我说起的,我听后,也笑。只不过,最初的时候,那笑是苦的。后来,笑里掺杂了无奈。现在,那句话确实只是一个笑话。
《世说新语·品藻》言:桓公少与殷侯齐名,常有竞心。桓问殷:“卿何如我?”殷云:“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P.S. 2020年最后一篇小文,为这多事之年画上句号。希望,新年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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