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梦回

文/美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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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妈妈，我脚好痛……”梦中，有只小手摇晃着我的身子。

我睁开眼，是熙儿，这已经不知是多少次半夜被他叫醒了。我下床，轻轻地抱起他，问他是哪里痛。“这里，这里，两只脚都痛，痛的不得了！”他带着哭腔，指着自己的膝关节告诉我。我吻了吻他，抱他进了他和哥哥的房间。

“你坐着，妈妈去拿药，帮你按摩一下，然后我们再吃几颗钙片好吗？”

熙儿点了点头。

涂了药，按了摩，吃了钙片，安抚了他，我答应陪他一起睡，他这才安静地睡去。

打开手机看时间，正好四点半。窗外，天色微微亮着，万籁俱寂，只有两个小家伙均匀的呼吸声。我却睡不着。想着刚才被熙儿叫醒之前做的梦，那场景是那样清晰：我回了老家，带着两个孩子，母亲屋里屋外忙着，邻居凤姨倚在我家门边，对母亲说：“你看你家姑娘读了这么多书，这些年却只顾着生孩子了。”我看着母亲忙碌的身影，心里满是愧疚与抱歉……

不知为何会做这样的梦，大概我对母亲的养育之恩一直有歉疚。当年父母为了供我读书，省吃俭用，辛苦工作，并以我为傲；可等我毕业、结婚、工作、生子，随之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在家里，每天忙忙叨叨，没个安歇。

时光似水，眨眼间，我已人到中年，有几回不经意翻到从前的照片，两个小朋友也都惊呼：这个是谁呀？——他们不敢相信，那个青涩的、眼里泛着光、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小姑娘竟是他们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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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大多数人都这样，日子波澜不惊，被生活带着走，鲜少能停下来反思、咀嚼，除非经历一些“意外”事件，比如遭遇疾病、灾难或亲人离世。但也不是内心没有暗涌，就如我，多少个午夜梦回，醒来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对过去、当下、将来都觉得很恍然：我是谁？我活着为了什么？我为何会在这里……

记得第一次这样的“午夜梦回”还是在我的新婚蜜月里，我沉浸在二人世界中，却有一丝无法摆脱的忧伤。我的先生爱我，我也无比依恋他，但他却无法知道这忧伤。婚后多年，岁月安稳，我们很想要一个孩子，却多年未得，心中难免有遗憾。午夜梦回，伤心难过，却不只是因为孩子求而未得，我逐渐明白，我心中渴慕的，可能是这世上无法满足的。

圣奥古斯丁说：“因为你造我们是为了你，我们的心如不安息在你怀中，便不会安宁。”幼时读到这句话，并不明白其深意，因此即使忧伤、难过，却不曾真正地转向他，反倒让自己“沉沦”于这样的忧伤与思虑中。他却甚是温柔、耐心，等待着我明白过来，心甘情愿地投向他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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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母亲之后，生命开始展现其更丰富的纹理与层次。十月怀胎，呱呱坠地，咿呀学语，蹒跚学步，两个小朋友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成长的每个瞬间，都如此触动我心，让我不得不惊叹于生命的美好与奇妙，像大多数母亲一样，恨不得把所有的美好都给他们。

但同时，也夹杂着战惊与惧怕：万一他们遭遇什么不测，万一你把他们带走怎么办？就如同一个小孩偶然得了一稀世珍宝，怕主人又要收回，因而恐惧吝啬，防备着主人。在每一次孩子们生病、遭遇意外，或者就如同熙儿因脚痛在午夜痛哭，我的心焦虑、担忧，更充满了颤栗与恐惧：主啊，我不愿有任何一点痛苦临到他们，如果可以，我宁可代替他们去承担！主啊，你知道我的软弱。

白天，我们拥有各样的角色，被日常生活裹挟，等待着自己的，是清单里的一项项待完成任务；而到黑夜，万籁俱寂，所有的面具都已摘落，那些不情愿说的话、不情愿做的事都放了下来，只剩下那个脆弱、真实的自我：我什么都不是，我没有按照父母期待的取得任何成功；相反，我平凡的可能像路边的一株小草，并无特长，也没有引人注目的地方。

这时的午夜梦回，不仅是中年危机：我将自己的时光奉献给了我的孩子、先生、家庭，可是我自己是谁呢？我不知道。也是面对生命无常真相时的恐惧：疾病、死亡或者灾难随时可能降临，这是一种何等的痛苦与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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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z啊，z啊……”我呼唤着。在无数个午夜梦回，我发觉天父以他无比的真实，向我显现。

“对，你所经验到的，都是事实。生命很美好，但并不是属于你的。”

“那为什么你要赐予我呢？”

“让你认识何为美好。而这些美好本就是我属性的一部分。”

“你的一部分？我明白了，它们并不能独立存在，它们的源头在你那里。”

“是的，离开了我，并没有美好。”

“那为什么会有疾病和死亡呢？”

“因为罪，罪有你所完全不能明白的势力。所以我才要来到地上，解决这个问题。”

“只是，当这些美好暂停，或者消逝时，我还是会很心痛。”

“我也很心痛，但是你们不明白的是，就像一颗颗珍珠一样，我会珍藏这些美好，甚至有一天，你会看到它们发出更夺目的光。”

“我想起来了，连圣徒的眼泪，你都用皮袋装起来。”

“你会知道，我有多么希望，你靠近我，认识我，知道我对你的心。”

“谢谢你，原来，你一直陪着我，穿过这恐惧的午夜。我不能保证，下一次，我可能还会这么怂。”

“别害怕，我会陪着你。”

感觉一双大手抱住了我。在他的怀抱中，我再次将自己沉沉地抛入了睡眠……